昨晚有一面之缘的书生,被官兵砍了脑袋,震撼了石开的心灵。
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没想到那书生竟然是个反贼。
大明朝对读书人不错,按理说读书人都该拥护朝廷。
看那书生的穿着,家境应该不错,他为何会反叛朝廷呢?
石开看着栽倒的无头尸体,滚落的人头,心中不禁好奇,那书生为何走上这条路。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石开的内心,正处在摇摆之中,他想着书生临死前的话语,不禁摇了摇头,感到十分惋惜。
朝廷优待读书人,犯罪了也有机会被赦免,只要他服个软,或许就可以保命。
石开叹息一声,“他为何如此决绝呢?宁愿赴死,也不愿意效忠朝廷?”
“公子觉得没有公平的朝廷,还值得效忠吗?”一旁黄坚忽然沉声道:“或许他看见了真正贫苦百姓的生活。如果公子看见了,也就能理解他的选择。”
石开心头震惊,扭头看了黄坚一眼,然后又看向了书生的尸体。
“公子走吧!”黄坚道:“这世道就这样,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石开点点头,遂即领着几人入关,结果自然免不了被守关士卒敲了一笔。
过了轩辕关后,很快进入洛阳地界,这里是天下之中,有洛水、伊水穿流而过,土地比较肥沃,百姓的日子应该比较好过。
如今整个大明朝的江山,其实是割裂的,百姓生的地方好,日子尚且可以。
比如江南,听说那边商业繁华,绅民富足,普遍人家也饿不着。
再比如京师,有大运河输送钱粮、物资,江南、河北、山东的物产源源不断的送过去滋养,只要建奴不围城,不破口,城内百姓也能过得很好。
这些地方,百姓日子过得去,所以江南、京师周边,都没听说百姓起义。
在陕西、河南、山西,却又是另一副场景,这里灾害频发,赋税繁重,百姓活不下去,所以起义绵绵不绝。
在整个大明而言,地方不同,百姓生存情况不同,在河南而言,不同的州县,百姓的处境其实也不同。
洛阳盆地、南阳盆地、豫东平原,这三块平原上的百姓,生活肯定要比豫西山区要好。
李自成出商洛山后,选择进入豫西,就是因为那里的百姓活不下去,只要他带头,就有无数百姓愿意跟着他求一条生路。
现在石开穿过山丘,将要进入洛阳盆地,便想看看这里的百姓,生活得怎么样,从而做出自己的判断。
石欢留给石开的册子,只是告诉他将会发生什么事,李自成建立大顺政权,明顺相争,最后清军入关,并没有告诉他,该怎么解决。
现在石开只是知道,清军会入关夺取天下,要如何阻止清军入关,却没有头绪。
眼下关内有两股势力,一是大明王朝,二是将成燎原之势的民军。
这两个势力,暂时水火不容,矛盾难以调和,无法协力抗击清军。
那么石开要站哪边呢?
石开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而这也是他来洛阳的原因,他想了解外面的情况,才能做出决定。
他二哥石欢的决定,显然是站在朝廷一边,不然他不会去京师投靠洪承畴,去关外打松锦大战。
现在他二哥出师未捷身先死,可并不能证明,石欢的路线不对。
毕竟眼下大明是中原正统,是抗击清兵的主力。
石开也想拥护朝廷,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打击了他对朝廷的信心。
此时石开内心依旧处于一个比较茫然的状态。
在进入洛阳盆地后,石开没急着赶路,而是开始仔细观察洛阳周围的情况,以便获得更多信息帮助自己做出决定。
这时几人在道路上走着,道路两旁开始出现成片的棉花地,不少百姓顶着烈日,正在棉田里采棉花。
石开看见一个老头,坐在道路边休息,不禁走过去坐下,递给老头几枚枣儿,笑道:“老人家,在休息啊。”
老汉五十多岁,瘦得皮包骨,穿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
石开给了他几枚枣儿,他有些惊喜,自己却没吃,而是揣进怀里,“谢谢公子,这大枣儿,小人可有些年头没吃了。小的家里以前有一棵枣树,那枣儿也似这般大,甜得腻人。”
石开见老头很健谈,颇为高兴,指着道路边的棉田,“老人家,这是你家里的地么,怎么都种的棉花啊?”
“小的家里以前是有十多亩水浇地,不过地早没了。”老汗手指眼前大片棉花地,“这些都是福王府的地,小人是王府的佃户,给王府摘棉花。”
石开放眼望去,棉花地无边无际,心里有些吃惊,“这都是王府的土地?”
“可不是么?”老汗感叹道:“洛阳周边三百里,公子能看见的田地,十块有八块都是王府的土地。我们洛阳、孟津、新安、偃师的百姓,不是福王殿下看园子,就是帮王府种地。”
石开有些吃惊,密县也有王府藩田,不过大概只有两到三成,没有老汉说的那么恐怖。
这么多土地都是收不上税的藩田,怪不得老百姓要交的税越来越重。
“我听说种棉花,收益高,我看着田地收成不错,老人家给王府采棉花,日子还不错吧?”石开询问道。
“唉!这棉花采摘后,立刻就运去江南。那边有商人收了去做棉布,给的价格很高,不过这与小人没啥关系,田地的收益都归王府。”老头叹了口气。
石开皱眉道:“那王府没给你们工钱,你们怎么生活?”
“我们采够了棉花,一天能够吃上两顿糟糠!东西虽说不好吃,也吃不饱,但是暂时也饿不死。这年景有口吃的不容易,就我们现在干的活,好多豫西过来的流民想干,还没门路哩。”说着老汉拍拍屁股站起来,“公子,小人歇了好一阵,今天的棉花还没摘够,就不同公子说了。谢谢公子的枣儿!”
老汉又道了声谢,起身走向棉花田,然后吆喝一声,招来一个四五岁脏兮兮的大头小孩。
他把怀里枣儿给孩子,怜惜的摸了摸小孩脑袋,小孩便屁颠屁颠的拿着枣儿,钻进棉花地里,把枣儿又给了皮肤蜡黄,满头汗水的母亲。
石开站起身,又看了眼成片的棉花地,“我听说豫西那边灾情很严重,已经饿死了人。这么好的土地,不种粮食,都种了棉花,难怪河南缺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