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有权道:“你三叔也想投献给周王府,可周王府那边都是花钱买地。这土地若是卖了,就不归我们石家,投献只是将土地挂在福王府名下,地还是我们种。你三叔听说福王对投献来者不拒,他便去找福王府了!”
石开去县里之前,就为投献的事情,同三叔争论过。
他一直都不赞成投献,因为其中存在很大风险。
若是福王府不守信用,把投献的土地据为王府所有,那石家便钱地两空。
石开道:“不行,我得去把三叔追回来!”
石有权道:“你和你父亲刚回来,要不派其他人去追吧!”
石开摇摇头,他不只是去追石有才,还有另一个目的,便是想去洛阳看看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之前县里说,李自成出商洛山进入河南,石开想打听闯军的消息。
现在眼看天下就要大乱,可石开从小到大还没离开过密县,不了解外面的情况,他迫切需要了解中原的形势,甚至天下的形势,才能避免石家因为局势动荡遭受灭顶之灾。
“还是我去吧!”石开沉声道:“我正好想去洛阳那边购买一些精铁。”
石开不只是想买铁,还想购买一些兵器,而这些东西密县这样的小地方不多,能买到价格也比较昂贵,不如去产地,或者是洛阳这样的大城去碰碰运气。
石有权呼出一口气,“好吧!不过你去洛阳的话,族里怎么安排?”
石开在县里大闹一场,县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县里如果要动他,肯定需要找外援,石家村暂时不会有危险。
“二叔放心!”石开沉声道:“我会和父亲商议后,再去洛阳。”
石开做了决定,次日留下赵宪继续训练族人,便同石有德告别,领着黄坚等人前往洛阳。
一行人出了村子,黄坚道:“公子,三老爷已经走了几天,我们能够追得上么?”
石开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密县,闻语不禁问道:“黄大哥,你可有什么想法?”
黄坚道:“如今世道不太平,我觉得三老爷肯定走大路,往北走去荥阳,然后折向西面,过虎牢关、偃师至洛阳。公子想要赶在三老爷之前抵达洛阳的话,我以为可以直接向西走,经过轩辕关去洛阳。”
石开不像黄坚,他们走南闯北,对于山河地理,人文风俗都比较熟悉,知道去哪里要走什么路,而石开则是两眼一抹黑,只能边走边问路。
“那就向西走!”石开没有犹豫。
黄坚道:“向西虽然路程短,但都是山路,可不好走哦!”
石开看了他一眼,“黄大哥莫要小觑我!”
语毕,石开便大步向西,黄坚和几个石家族人当即跟了上去。
石开当了十多年的少爷,平时出个远门都有骡马代步,可以说前十多年都没吃过什么苦。
石开同黄坚向西徒步一天,才知道什么是山路不好走,连续的上山下山,能把人腿走断。
黄坚见石开走得满头是汗,便提议道:“公子,要不今天别走了,找个地方休息下 吧。”
石开抬头看了看天色,擦了把汗:“到登封县再休息。”
黄坚看石开年轻的脸上满是坚毅,不禁暗暗点头,便跟着石开埋头赶路。
登封县在嵩山脚下,地形以丘陵和山地为主,土地比较贫瘠,一旦年景不好,百姓的日子就比较难过了。
石开一行离开密县,进入登封地界后,道路两侧的田地,便开始荒芜起来。
这时石开几人经过一个路口,远远看见道路边坐着十多个村民,他们看见石开一行,便拿着锄头、木棍站了起来。
十多个村民目视着石开等人,从他们身前道路经过,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石开他们离开。
石开疑惑的扭头看了眼那些村民,黄坚低声道:“公子别管他们,估计是附近村民,想找来往路人要点钱财。我们人多,又带着兵器,所以不敢出手。”
天黑之前,石开一行人,总算是进入了登封县。
他们在县里找了个客栈,吃了点东西,便早早睡下。
次日一早,石开在城内买了点干粮,便领着众人继续赶路。
密县境内有郁水河,灾情不算严重,石开越往西走,心里越是心惊。
一路上石开所见可谓满目疮痍,灾荒留下的痕迹比比皆是,成片成片的麦子枯萎,道路上每隔一段,就能看见白骨累累。
石开向西走了几天,整个人就变了模样,干净的道服沾满了灰尘,原本白皙的面孔,也被太阳晒得哟嘿。
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石开只是走出一只生活的密县,前往几百里外的洛阳,一路所见所想,便令他成熟许多。
这天傍晚,石开一行没赶到轩辕关,只能在一间破庙露宿。
黄坚抱来柴草,在庙里升了团火,“公子,夜里有点冷,就这么将就一晚,明天应该能过轩辕关!”
石开伸手感受火焰温暖,随口道:“黄大哥,你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啊!”
黄坚笑了笑,“我之前跟着赵老大厮混,中原这片,除了豫东没去成,其它府县都去过。”
豫东一带,开封富甲天下,黄坚居然没去过,却对这些穷乡僻壤,乡间小路很熟悉,让石开感到奇怪。
“等有时间,我带你去开封看看!”石开笑道。
黄坚道:“那感情好。”
两人说着话,族人从外面又拿来一些茅草,石开在地上铺了一层刚要躺下,破庙外却又来了几人。
“今天就在这里过夜,明天再赶路吧!”
“咦,好像有人了。”
黄坚听见外面传来交谈声和脚步声,立时提起警惕,招呼几名族人拿起兵器,占据有利位置。
荒郊野外,石开一行,还带了三百两银子,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这时声音渐行渐近,几人来到大堂外,他们为首一人,身穿道服,头戴网纱,二十来岁,作书生打扮,剩下都是衣着干练的大汉。
他见堂内石开等人十分警惕,留随从在堂外,只他一人进来,微笑作揖,“几位兄台,晚生和同伴赶路至此,不知能否也在此间歇歇脚!”
这破庙也不是石开的,他见对面也是一个读书人,身后跟着几个壮汉,便作揖回礼,“兄台若是不嫌弃,请自便。”
石开说完招呼族人,让出半间屋子。
书生遂即微笑道谢:“谢过兄台了。”
当下两波人各占一边,因为不清楚对方底细,都不敢贸然入睡。
书生一行人也找了些干草在地上铺好,几人坐下后,便打开包袱,取出食物吃喝。
这时那书生忽然起身,带着半边荷叶包裹的烧鸡,在石开面前坐下,笑道:“兄台,你让我留宿,我请你吃鸡!”
石开客气道:“兄台好意我心领了。”
书生笑了笑,指着一旁警惕的黄坚等人道:“兄台和诸位兄弟不必紧张,你们这样我们今夜也不敢睡了。”
书生说着话,扯下一块鸡肉,自己吃口,然后从新扯一块,递给了石开,“我们要赶路去豫西,清早就走。”
石开接过鸡腿,那书生也不管石开吃不吃,便自古自的吃起来。
石开看他吃东西,每根骨头都嗦得干净,不留一点肉和油水。
“呵呵~”书生见石开看着他,笑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只是不喜欢浪费粮食!”
石开闻语,看了看手里的鸡腿,便也吃了起来。
书生不禁吃得干净,吃东西也快,很快就把鸡吃得只剩骨头,他嗦了嗦手指,最后往石开旁边一躺,“兄台,今天我睡你们这边,你不介意吧!”
石开知道书生是在像他释放善意,便笑道:“兄台愿意睡在我们当中,不担心我们把你怎么样就行。”
“我观兄台面善,我睡着放心!”说完,他便真闭起眼睛睡下。
石开吃完鸡腿,再去看时,书生已经打起了微弱的鼾声。
石开见此不禁对书生有了兴趣,觉得他的智慧和胆识,都超过了自己。
石开见书生能在他们一群人中间睡下,便也就放心睡觉,准备明天清早,通报姓名看能不能交给朋友。
第二天清早,天刚还未大亮,书生便轻轻坐起,然后叫醒随行的汉子,匆匆离去。
石开连着几天赶路,身体十分疲惫,几乎是贴地就睡。
清早醒来,石开见书生已经不在,不禁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黄坚闻言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五更天刚过就走了。”
石开顿觉可惜,“我还没问其姓名哩!”
黄坚道:“公子,我看这群人不简单,他们走了也好。我们还是赶路吧!”
石开点点头,同几人吃了点东西,便领着族人往轩辕关走。
下午时分,石开来到关前,却发现关前围了不少百姓,众人都是议论纷纷。
石开和黄坚挤了进去,看见一名书生被官军押着来到关前,心中不禁一惊,“是昨晚那人!”
官兵抓的正是昨夜借宿破庙的书生,他身边的壮汉不见踪影,只剩下他被绑着押到关前。
这时一名军官走过来,看了书生一眼,惋惜道:“读圣贤书之人,为何背叛朝廷,替闯贼收集情报?”
书生扬起满是伤痕的头颅,面露惨笑,“晚生背叛了朝廷,犯了谋反之罪,朝廷要怎么处罚,晚生认罪。然晚生看着百姓饿死,晚生心里难过。他们种了一辈子地,交了一辈子皇粮,到头来却没饭吃,难道他们就只能等死吗?”
军官皱起眉头,冷哼一声,“那也不能造反,不能违抗朝廷!你是读书人,只要你改过自新,效忠朝廷,本官可免你一死。”
“呵呵~”书生忽然冷笑,“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朱门酒肉臭,而百姓求糟糠之食亦不得。让百姓活不下去的朝廷,效忠有何意义?”
军官闻言脸颊鼓动,瞬间大怒,挥手道:“妖颜惑众,砍了!”
他一声令下,官兵立时挥刀砍下,人头滚落,鲜血飚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