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
全场寂静地一丝丝声音都停滞了,甚至让人怀疑,在皇帝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四周的风也停了,池水也不走了,蛙声和蝉鸣也随即消散,周围的空气紧紧地包裹住每一个人,几乎要叫人窒息。
没有人敢擅自开口。
几位女眷几乎都垂下了脑袋,一动不动。
立在外圈的侍女太监们手心都跟着出汗,生怕那位年轻气盛的豫王,会突然冒出一句什么话来,触怒这位暴戾的皇帝,将他们所有人都拖下水去。
有胆子大地忍不住偷偷侧脸打量二人。
只见萧执的表情冷漠中又带着些挑衅的笑意,直勾勾盯着豫王,而萧序呢,自始至终昂着头, 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皇上......”
过了仿佛有一个时辰那么久,萧序总算开口了。
“这一件事,臣断不能妥协。”
所有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竖起耳朵,紧绷着等待那位皇帝的反应。
岂料他只是嗤笑了一声,反问:“哦?豫王倒是个有骨气的......”说完这句,萧序将抓着姚美人头发的那只手一松,将她整个人丢在地上,弃如敝履。
萧执跪了下来:“皇上恕罪,臣并非有意违抗圣意,只是臣此前发过誓,若是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那今后传出去,又如何在军中立足?又何以叫将士们信服!”
“这样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萧执耸了耸肩,默默踱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托着下巴细细打量着他,眼神里已经完全不复刚才的笑意,这一来,反而叫眼下的气氛更为僵持。
萧序还想再开口,却只见席间最后座上,缓步走上一人来,渐渐行至中央,随后往地上一跪,整个人拜服到地上——
“臣妇竹沥,请皇上开恩,刺死罪。”
她这话一出,别说是萧序了,就连在场上的老王妃和安氏都惊在当场,一时间都顾不上去拦她。
皇帝身边的太监急忙大喝一声:“放肆,皇上准你说话了嘛!”
“等等!”萧执突然开口。
“有意思......”他眼睛亮了起来,往前探出身子,侧着头看她,“求朕开恩,赐你死罪?”
接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太有意思了。”
边上的小太监赶紧跟着附和,一个个接二连三开始笑起来,气氛一时间诡异起来。
竹沥跪在下头。
别看她刚刚说话一字一顿地,但实际上底下腿抖得不行,几乎要靠手撑着才不至于整个人瘫软倒在地上。
她知道这位皇帝古怪,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判断他的脾气,但即使她没见过什么世面,经过此前这一系列的事情,也能够猜到,萧执今日,就是故意冲着她来的。
虽然不确定他是想借机试探萧序,还是另有打算,但竹沥知道,事已至此,她也必须站出来才行。
“皇上,臣妇是农户出身,没有什么见识和才学,但您是圣明英主,王爷是栋梁之材,若是因为臣妇生了嫌隙,害得君臣离心,兄弟不和,那臣妇万死难辞,因此臣妇求皇上赏臣妇一个恩典,赐一死,也算全了臣妇忠义......”
说完这段话,竹沥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能伏贴在地上,静静等着在场众人的反应。
只是萧执看着她,托着腮不说话。
倒是萧序,已经反应了过来,走到她身边,陪他一起跪了下来:“皇上,臣也——”
看到这里,萧执也猜到他会说出什么话来了。只是当臣子的,他若是此话真的一出,无异于拿命要挟皇帝,于是萧执没等他说多说什么,便抬起了手,打断了他。
“行了。”萧执说道,“朕也不过同你们说笑,你们一个个的如此认真起来,朕也觉得不好玩了......”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松了一口气。
老王妃在后头捂着胸口,她刚刚差点被吓得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这下总算是勉强缓过来了。
竹沥一听,身上一直秉着的劲儿瞬间一松,几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跪在她身边的萧序察觉到了这一点,暗暗伸出手拖住了她。
萧执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眼神里的阴寒一闪而过,转而又重新换成一副笑意:“好了好了,也不要跪着了,你这妾室还怀着身孕吧?......来人啊——”
说着,萧执下了令,给竹沥赐了一些金银首饰以作安抚。
待两人重新入了席,又向还跪在边上抽泣的姚美人伸出了手。
姚美人身上一颤,但还是犹豫着,握住了萧执。
竹沥看到这一幕,也替她觉得害怕。
刚刚分明还要死要活的,如今又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将姚美人搂在怀里喂葡萄......她仔细一想,只觉得当场想要吐出来。
随后的宴席上,竹沥也已经没了心思。
当然众人皆是一样的,左右陪着萧执再演一会儿。
等夜渐渐深了,萧执已经有些微醺,被几个太监,七手八脚地抬起来送回去了,众人也都各自散了。
直到这一刻,竹沥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她刚刚是在在席面上跪了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萧序赶紧过来扶住了她。
“谢谢王爷。”竹沥话里话外,还有些克制又含蓄。
萧序没说什么,直接伸手,将她整个人背到了自己的背上,吓得她几乎惊叫出来:“王爷,这......”
她一下子红了脸。
虽说已经散了席,但宫里或多或少还有不少宫侍,更何况老王妃和安氏还在后头......
安氏脸色僵了僵,但此刻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说:“王爷这于理不合......”
老王妃却先一步拦住了她:“哎,今日竹沥也受惊了,她还打着肚子,反正人都散了,就叫王爷背着吧......”
安氏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今日,原本就该是她出了风头,关键时候竟然就叫竹沥跑了出来......现在倒好......
安氏默默盯着前头的二人,虽不说话,但此刻她手中的帕子早已被绞得褶皱不堪......
谁也不知道,她心底又在计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