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沥的房间里只简单放着张雕花木床,倚着窗边搁着一张梳妆台,对面一双开的衣柜,中间一张小圆桌,桌上一青白色瓷瓶,便是全部了。
躺在床上望窗外看去,刚好能看到外头那棵玉兰树的几根枝桠,树缝间一轮圆月藏在其后,竹沥睡不着的时候偶尔会看着窗户外的这番景象发呆,今日恰好是二月十五,正是月圆。
“还疼吗?”萧序躺在她身边,用厚实的手掌轻轻打圈揉着她的肚子再往上的那块软肉,只有按压这里能让她稍稍从那张迟缓的钝痛中喘口气。
尽管连夜叫人将当值的医师请了过来,可怜的大夫被阿四催得差点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但一碗药下去,等到半夜了仍不起效。
“好一些了......”竹沥担心不这么回答,萧序会再去派人将刚睡下的大夫又抓起来,于是只能这样回答。
萧序打过仗。说实话,他手掌的粗糙的老茧磨得她有些痒。
“已经子时了......再睡两个时辰就得起了......王爷要不先睡吧?”竹沥实在疼得睡不着,但她也不好意思让萧序陪她这样熬着。
听说这些天他忙得没日没夜,每日笼统都只能睡一两个时辰。
“无妨。”萧序将她贴着床沿睡的身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好使她靠自己更近,这让竹沥感觉他的呼吸都贴到了自己的锁骨上。
“先把你哄睡着了我再睡。”他说,语气湿黏黏地贴着她的肩颈。
“我,我睡了。我这就睡着了。”
竹沥赶紧闭上自己的眼睛,但她的演技太拙劣了,这用力一闭眼,导致她那长睫毛还在轻轻颤动,就像是有蝴蝶不经意地停在了上面。
但由于她闭上了眼睛,所以她无法察觉到萧序的表情。
她只能在黑暗中凭借感受,想象着萧序是否已经在她身边合上了双眼,接着过了一会儿,就当她觉得对方已经睡着的时候,竹沥感觉到温热有柔软的触感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停留了一下,接着是眼睛,鼻尖,唇畔......
竹沥的脸立刻就红了,甚至不需要用手背触碰她就能感受到自己的脸现在有多烫,那一定像两团烧红的煤球。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之际,她忽然听到萧序极其轻地笑了一声,这笑声让她瞬间松懈下来。
他的声音痒痒的,他说:“这不是没睡着嘛,小骗子。”
......
竹沥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总之她迷迷糊糊被萧序抱着从床上下来放到梳妆镜前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但不妨碍这时候她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连杜嬷嬷都来了,带着府里梳头手艺最好的嬷嬷。
阿四和庆春在边上犹豫要不要将她叫醒,因为她眼下这样半倚在萧序身上,眯缝着眼睛,根本就让梳头的嬷嬷无从下手。
这老太太都快生气了,梳了这么多头,就还没见过这么娇气的新娘子。
萧序只好宠溺地笑笑:“嬷嬷你就让她在眯一会儿,我帮你扶着她。”
梳头的嬷嬷又气又无奈,掏出了准备好的梳子:“这可是老王妃和先王成婚时候,梳头用的那把梳子,特地让我带过来,你还不好好让我梳......”
但话虽这么说,她却也没别的办法。
杜嬷嬷已经去前院忙活了,面对抱着竹沥干脆耍无赖的萧序,已经没了人给她撑腰。
她只能在两位丫鬟的帮助下,一边梳头,一边口里一遍遍念叨着——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
竹沥睡梦中感觉有人连续不断唤着自己的名字,脑袋里还想着把那声音赶走,就让她再多睡半刻吧。下一瞬,她就马上惊醒了过来。
对了!她差点忘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这时候的阿四看她总算是回过神了,赶紧道:“姑娘,你快清醒清醒,王爷派人已经将竹闲请过来了,马上就要到了。”
“什么?!”竹沥这才打起精神来。
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身上都已经穿戴好了,甚至连发髻都已经梳好了,只是脸上的妆才画了一半,大概是因为她打着瞌睡不好下手的缘故。
“那王爷呢?”竹沥问道,在她不太清晰的印象中,刚刚萧序还陪在自己身边呢,这会儿人已经不见了。
“我的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待会儿就得去拜堂敬茶了,这姑爷不得去梳洗嘛?”阿四无奈地说道。
庆春在边上附和:“姑娘你可是不知道,刚刚你使劲拽着王爷的袖子,他抽都抽不出来,又不舍得叫醒你,在这儿耗了老半天,老王妃差点就直接派人来直接绑他走了......”
竹沥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那赶紧快点添妆吧......”她觉得自己丢脸极了。
一定在王爷面前出尽了洋相,她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然后再叫阿四在上面盖两筐土封上。
“姑娘,你这脸再红下去,和胭脂可都省下了......”阿四忍不住打趣她。
“你!”
竹沥愤愤地冲她挥了两下拳头,看起来活像是兔子急了咬人的场面,不免又被阿四她们拿来笑话一顿。
没过多久,果然就像是阿四说的那样,竹闲就被人带了进来。
他刚进门的时候,阿四正在努力往竹沥头上塞下最后一根金簪,实在是她脑袋上的珠钗太多,她头又生得小,阿四费了大力气,才将这只老王妃特地嘱咐要戴在显眼位置的金簪找到空位塞了进去。
“竹沥姑娘,人给您带来了。”负责带路的丫鬟禀告过后,便自觉退了出去。
“姐姐?”
一当门外传来竹闲的声音,竹沥几乎就坐不住了,差点要站起来,又被阿四和庆春两个人合力按回去。
竹闲探出个脑袋张望了,直到看到竹沥的那一刻,两人忽然都绷不住了,几乎同时齐齐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