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序处理完公事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他最近忙于清剿流寇之事,而那些烟花柳巷成了重点筛查场所,因此他总是忙到凌晨才回府邸。
这前脚刚迈进府,后脚吓人就来通报府里出了乱子。
他赶到祠堂的时候,里面灯火通明。
原本处置一个丫头这样的小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但他在府里留守的随从说,那丫鬟有个即将参加童子举的弟弟,这事儿便可大可小,因此第一时间赶来通报他,生怕府里这些女眷处理起来没个轻重。
“等等。”
萧序低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这祠堂里头的女人都是一愣。原氏第一个站了起来,福下身子:“妾身见过王爷。”
后头几人纷纷跟着行礼。
萧序点了点头,示意免礼,眼睛却落在了晕倒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身上。
她可能是太过虚弱导致晕了过去,长发尽散,将脸都遮住了。
“王爷,您公务繁忙,这些后院小事,交给臣妾处理便好。”原诗荣走上前,亲昵地倚在他身旁,看到这一幕的气得香织只能用手指缴着手绢。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萧序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这样一个丫鬟,买这种药又能用到哪里,更何况,本王听说前阵子林氏几乎房门都不让她出,这个中缘由,难道王妃还看不明白吗?”
“这......”原诗荣的脸色立即变得有些难堪,随后她望向站在一旁的香织,“妾身也是听香织妹妹来报,原本我也是不信的,只是林妹妹那边也默认了......那妾身......”
一番话,将自己的问题又摘了出去,一副自己也是受了奸人蒙蔽的作态。
“王爷明察......”香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实自从萧序忙着剿匪以来,她便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眼下显然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奴婢夜里亲眼看见这个竹沥鬼鬼祟祟,拿着药包出门。更何况,看门的小厮也能证实,只有她昨日凌晨悄悄出了府,除她之外,再无别人。”
“那她回府之后,又去了哪里?”萧序冷淡地问。
香织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她呆呆地看了眼原氏,于是复而低下头道:“奴婢不知。”
“那就不要说话!”萧序的声音有些严厉,叫香织吓了一跳。
“王爷......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她没有歹心,但她将此等污秽的东西带进府,也不能不罚啊!”香织早就看竹沥不顺眼很久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想轻易放过,于是急匆匆上前,顺道还踢了踢地上的竹沥一脚。
这人原本就昏睡着,被她一踢,遮盖脸颊的发丝,都都落了下来,将那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庞露了出来。
“王爷......那您看......”
原诗荣思索着他的意思,心里便知道今天应该是处理不了这个竹沥了,只是她心底还有是有些不明白萧序为何会一反常态出来为一个下人主持公道。
正想试探再试探他两句,却发现萧序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落在地上昏迷的竹沥身上。
难道萧序也是因为这丫头的外貌?
想到这里原诗荣心中有些窝火,早知当初便不该掉以轻心,不知什么时候竟让这个丫头有了可乘之机,她干脆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拿出一副王妃的气派来:“王爷。即使您说的有礼,但后院之事,该立的规矩,还是得立,依臣妾看,还是交给臣妾更为稳妥。”
可她话刚说完,萧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向她看过来,那眼神比寻常任何时刻都更为冷淡,更为疏离,甚至带着一种冷漠的肃杀之意。原诗荣,吓得差点站不住脚,她在萧序身边已经有三年,却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这样冰冷的表情。
但很快,萧序恢复如常。
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他只是依旧平静地道:“既然是后院的事,那就交给母妃定夺吧。既然你都弄不清楚,那就不要插手了。”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就连还想再说两句的香织,也被原诗荣悄悄用手按下了,生怕她再火上浇油。
“王爷说的是。”原诗荣迫不得已地福了福身子。
萧序这突然展现出来地态度,让整个祠堂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话。
“绥风。”他喊过自己守在门口的侍卫。
“将人送回去。”萧序并未再看向昏迷的竹沥,但绥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抱拳答了声“是”,便指挥着两个内院的丫鬟扶着竹沥离开了。
接着萧序打量了众人一圈,最后对着还跪在地上的香织,冷声:“你就跪在这里反省。”
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妈妈看着萧序远去,面带凝重地询问原诗荣:“王妃......王爷这......”
原氏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平静地打断了她:“忙碌了一晚上,大家都赶紧回去休息吧......”
“可......”
“老王妃那里......我自会去说的。”她这句话一出,方妈妈便也晓得了她的打算,安下心来。
......
刚过了五更天,老王妃就起了床。
她昨夜不知怎么了,意外地做了个好梦。梦中有一妇人,抱着一个浑身金光的娃娃,出现在她跟前,二话不说就要将那小娃娃送给她,等她伸手一接过来,那娃娃便化身成一条金龙,腾空而起......
梦到这里她就醒了。
醒来一看,她身边的杜嬷嬷已经在她门外候着了,她便知道出了事。
“老夫人,王妃来了。”
“嗯?”老王妃顿时来了精神,她这个儿媳妇向来没有这么早到给她请安过,联想起昨晚那个梦,难道是她怀孕了?
“快!快!快给我更衣。”老王妃激动地赶紧从床上翻身下来。
杜嬷嬷赶紧上前去搀,她跟着老王妃这么久了,自然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道:“可能不是您老人家想的那回事儿。”
老王妃皱了眉。
......
等她穿戴完毕出来后,原氏已经在那里坐了有一会了。
一见到她,急急忙忙起身请安。老王妃略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拿话堵住了她:“事情杜嬷嬷都跟我说了......想来,我这个老人家不管后院的事这么久了,难得我那个不省心的儿子需要将我搬出来,你难道还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意思吗?”
“儿媳......”原氏没想到她这么说,一上来又碰了钉子,“儿媳......不知。”
、“这王府,说到底也是姓萧的。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后院里什么手段没有见识过,旁的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要来我这里,告我儿子的状,那......”
“儿媳不敢。”原是慌慌忙忙福下身子请罪。
她咬着嘴唇,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凡事都向着她的老太太,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站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一边。
老王妃就跟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喝了口茶,慢吞吞地说:“......你要清楚,我站的,始终是我儿子这边。”
见她不再搭话,老王妃缓缓叹了口气:“下去吧。”
等原氏走后,边上的杜嬷嬷神情似乎也略有不解。
老王妃没抬头看她,只说:“你是不是想问,我犯不着这么不给原氏面子?”
杜嬷嬷摇头:“您老人家做事自然有您的道理。”
“原氏这些年干了什么她以为我不知道?那香织这么多年没怀上孩子,恐怕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借机会敲打敲打她也好。”
“您说的是。”
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这里,关于她昨晚做的那个梦的记忆,又突然跑了出来,赶都赶不走,老王妃突然想起了那个小丫鬟。
难道是她?
“走吧。”她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去看看那个让我儿如此失常的小丫鬟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