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家住何处,需不需要我派人将您送回?”
竹沥此时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就是豫王,自然不敢如实相告,刻意压了嗓子说话:“不劳烦大人了。”
说罢福了福身子,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扭头就走。
“这女人好生没礼貌,救了她也不晓得说句谢谢。”说话的是王府的随从,他一只脚踩着刚刚那个大夫,一只手指着远去的竹沥抱怨。
豫王淡淡道了句:“也许人有难言之隐,切莫多作口舌。”
竹沥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得听了进去,脚上的步子迈得飞快。
她此刻已经顾不上思考刚刚新婚燕尔的豫王,怎么会出现在这寻花问柳之地,只能拼命将刚才的记忆从脑海中赶出去,此事要是说漏嘴,那无论是知道侧妃派自己来这里的王爷,还是知道王爷出现在这里的侧妃,恐怕都要闹得这王府翻了天了。
尽管她紧赶慢赶,回去的时候半道还是碰上了出来散步的香织。
对方原本想拦下她,但竹沥托词侧妃娘娘在等,便勉强拖了身,直到将东西送到林知盈手里后,才总算放下了心。
林知盈拿着药包左看右看,脸上的喜色难以掩盖。
竹沥也不敢问她为什么要用上这个,只能说:“娘娘,事情办完了,怕流玉姐姐多问,我就先回去了......”
“等会儿......”林知盈叫住她,“好竹沥,你再帮本宫一个忙,此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去将药煎了给我,等这事儿办完,我准你放个春假。对了......”她眼睛一亮,搬出了准备已久的说辞,“你弟弟不是快进京了吗?......”
竹沥无奈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比起买药一事,煎药则麻烦得多。毕竟在王府,这么多双眼皮子底下,竹沥只能晚上撑着眼皮子不睡,一直熬到入了夜,这才溜出屋子,跑到了厨房,偷偷将药材炖上了。
药方要煎三个时辰,也就是她必须卡着时间出去,并将药渣埋好了,才不会叫人发现。
她守着灶台,一边摇着扇子,慢慢地眼皮子打起架来。恍恍惚惚中,好像看到弟弟中了童子举,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件状元郎的红衣来接她。
不知不觉整个人靠着墙根睡着了。
下一秒,就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吵醒了。
“看看,我就说这丫头不简单。”
“叫医师来,看看这里头都是什么东西!”
......
竹沥睁开眼,外头的天还蒙蒙黑,站着个熟悉的面孔。
“你这丫头,深更半夜在这里,是安得什么心!”方妈妈严肃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望着竹沥。
她愣在原地。
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耳边似乎有千万只虫子在飞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这怎么就......
竹沥缓缓起身,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方妈妈我......”
她想坦白解释,可又说不出口,心里翻来覆去,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正想找借口辩解,旁边有响起香织的声音:“妈妈别同她废话,这医师已经在路上了,她这锅里煎的什么药,等人来了一看便知。”
竹沥背后一凉,浑身冷汗。
她自知这件事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同她脱不了干系,心中苦涩,深深磕了个头:“方妈妈。奴婢全是凭主子意思做事,若是要审,烦请您先跟我家侧妃娘娘说一声,届时便真相大白了。”
方妈妈有些怀疑,和香织对视一眼,思考了一下,随便吩咐了个下人:“我们王府自然也不会冤枉了你,你去请侧妃娘娘,至于你这个小丫鬟,先带去祠堂跪着,等大人们都来了,再做定夺。”
......
先来的是王妃原氏。
她来了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中央,显然面容疲倦,撑着脑袋靠在太师椅上。
祠堂的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敢说话,此时的天空已经有些发灰,眼看着就要亮起来。
竹沥跪了快有一个时辰,整个人身上出满了虚汗,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发现她就要晕过去了。
“娘娘,这丫头不见棺材不掉泪,,要不给她泼盆冷水清醒清醒?”香织凑到王妃边上建议。
“等她主子来。”原氏摇摇头,强撑起精神说道。
竹沥嘴唇发白,她从前在林府也不是没罚跪过,只是不晓得为何今日特别难受,整个人又晕又想吐,只能用一只手扶着地强撑着。
又过了一会儿,方妈妈带着医师和流玉回来了。
原氏缓缓开口:“你家侧妃呢?”
流玉的眼神轻轻落在竹沥身上一眼,只见她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虚弱,不过她不能置喙什么,事已至此,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然后她福了福身子,说出了刚刚林知盈叮嘱她该说的话:“回王妃,侧妃身体着实不适,头疾又犯了,实在来不了,拖奴婢跟您回话,就说虽然是她带过来的丫鬟,但进了王府的门,就是王府的人了,做错了事,娘娘按王府规矩发落即可。”
竹沥整个人一软,差点晕过去。
林氏哪有什么头疾,不过是每次不想出面就用这个托词。竹沥心底最后一丝希望被浇灭了,她这是被彻底放弃了......
堂中众人这会儿都齐齐等着那位医师开口。
医师姓齐,单名一个箬字。家里世代太医,到了他这儿,不想进宫为官,便留在了这王府之中。
他向来耿直,不会说假话,于是作了个揖,道:“回王妃娘娘的话,臣检查过药壶中的残渣,确实是催人生情之药无疑。”
竹沥听完宛如被一盆冷水浇中,从头凉到心底。她只能勉强支撑着身子,跪在地上,用微弱的气息恳求:“求王妃娘娘饶命,饶了奴婢一命......”
事到如今,她自知多说无用。
如果这件事非要又一个牺牲品,那她再合适不过了。
她望向流玉,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冷着一张脸,又看向香织,眼底尽是胜利的得意之色,等看向原氏的时候,对方似乎撑着脑袋苦苦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说——
“我们王府留不得这样心思狡猾之人,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且饶她一命,只打断了腿,扔出府去吧。”
话音刚落,竹沥再也受不住打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香织见状,对着等候在外头的小厮吩咐道:“来人,去拿盆水,将她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