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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雪(1 / 1)


刚出了年关,一场大雪又封住了林府至封丘门的小路。

竹沥稍作梳洗,便趁天还阴着,提上了采买的竹篮,往早市去了。

守在门口当值的家丁换了个生面孔,打着哈欠给她开了门,问了句:“姐姐几时回?”

“少说得小半个时辰,你且再眯会儿。”......

一脚踩进软雪里,寒气就从她的脚脖子追着找上来了,竹沥对着外头撑开了伞,继而快走了两步。

沿着马行街往北,走出旧封丘门再往前,就到了新封丘门大街了。

才五更天,沿街的商铺俱已开了门。

竹沥走到卖饴糖的铺子,抖落了伞上的雪:“婶子,来二斤泽州饧。”

“好嘞。”

卖饴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圆脸妇人,凡来买糖的客人总少不得被她拉着聊上两句:“姑娘是林员外郎家的吧?今日怎么是你来,不见流玉?”

“王婶子没听说吗?”她从钱袋取出二十文钱,“流玉要跟着二小姐一道进王府,日后就不负责采买了。”

王婶子用那厚实的手掌一拍脑门:“都快忘了还有这桩喜事了,是跟剿匪那位?”

竹沥点点头。

王婶子眼睛立马亮了,连连惊呼:“那可是门好亲事。”说罢,还往竹沥手心塞了颗糖,“那我想起来了,你是竹沥。那你呢?你不跟着你家小姐一起去吗?”

“不去。”竹沥摇摇头,将糖塞进嘴里,立刻在舌尖化开,甜得齿缝留香。

王婶子见她生得漂亮,便也猜着了林二小姐不带她去的理由:“不去也好,那高门大院的,进去还不被那些姑奶奶们剥了皮......听流玉说你老家的胞弟报名了童子试,已经被地方选荐上来,不日就要到京师复试了?这不是好日子马上就来了嘛......”

“还得等国子监审验呢。”话虽这么说,竹沥的耳根子肉眼可见红了一块,她弟弟的本事她是知道的,相信只等他中了举,届时举家迁到汴京,她也可以顺势恢复良籍。

她在林府这些年,也靠绣活攒下不少体己,除了供弟弟读书外,都省吃俭用攒了下来,计划离府后盘个铺子做点小生意。这不,年前已经将铺面看好了,离此处只隔了半条街。

王婶子一知半解,只知道是好事没错,也替她高兴,从怀中掏出一小枚酒盏给她,又满上酒:“来,热热身子。”随后又给她送了把要卖六十文一斤的乳饧,“就着吃。”

竹沥闻着只觉得酒香扑鼻,如同馥郁的桃花朵朵萦绕在侧,想着只到明年春天花一开,总算可以过上日思夜盼的生活,心中便有什么源源不断地溢了出来,顿觉满腔温热,遂仰起头,一口将酒喝尽了。

......

一直到天渐渐发亮,早市的人头才跟着熙攘起来。

王婶子家的男人今日特别磨蹭,气得她去后头揪着耳朵将人教训了好一阵儿,才又出来迎客。

刚没忙一会儿,斜眼瞥见柜台边靠着的一把油伞,她一眼认出是竹沥的。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刚刚和竹沥还没聊上两句呢,一回头的功夫,她人不知道何时就已经不见了。

不过王婶子也没多想,随口嘟囔了句:“怎么连伞都没带走?”

这雪越下越大,也就将地上一连串慌乱的脚印,彻底在她眼皮子底下藏了起来。

......

竹沥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屋外的风灌得门啪啪作响。

她被人在早市上套住脑袋敲晕了,往这个地方一丢。原本喝了酒脑子混混沌沌的,但眼下苏醒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酒劲儿全散了。

这汴京城天子脚下,怎么还有如此大胆作恶的狂徒?

难道是豫王府的那位剿匪出了纰漏,放出几个流窜的祸害来,听说了林府和豫王的关系,专绑林府的人来寻仇?

那也不对。竹沥手脚冰凉,左思右想没有任何头绪。

“醒了?”

竹沥被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一缩。她罩着头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屋子里还有别人。

那声音又响起:“有人给我二十两银子,叫我毁了你清白。为了让你少吃些苦头,我给你喂了药,并不打算要你的命。”

竹沥内心咯噔一下, 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向来谨小慎微,进了汴京后更是生怕行差踏错,从不曾结怨与什么人。竹沥带着哭腔道:“您一定是弄错了,我一个丫鬟,发卖了我也才能换五十贯钱,什么人会出二十两给您呢!一定是搞错了!”

对方不再回答,栖身上来要扯她身上的衣物。

竹沥浑身无力,挣扎不得,脑袋嗡嗡作响,紧要关头脑海里冒出件事来。

就在前些天,她给府里的婆婆送绣品的时候,对方提醒过她,只说林家二小姐嫁入豫王府王一事,恐怕还少不了她的麻烦。

她生得漂亮,要是跟着林二小姐进了王府,保不齐会被收房,但这赶上别的主子倒还好,可偏偏她主子是个小心眼善妒的,又向来针对她。

就说即便不跟着主子进府,哪天姑爷陪着回来省亲看到竹沥,主动跟林老爷开了口,那也没有理由不给的。

竹沥也是考虑到这一层,决定捱过这个冬天,等胞弟上京了,就花点钱提前出府的。

主仆一场,她怎么也想不到林二小姐会做得这么绝。

竹沥无声地淌着泪,只觉自己此生命若浮萍,半点不由己。

随着腹中一股热流散开,便知是那贼人给的药起了效用,羞愤绝望,当下只想着索性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

萧序途径这破庙的时候,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外头这么大的风雪,人在庙中,却不见里头生起火光。

他担心是剿匪之时流窜的几个小喽啰逃了出来,因此伏耳在残破的木门外听了一会儿,惊觉门后竟传来女子的抽泣声......萧序没有多想,果断抬起一脚,直接踹翻门闯了进去。

“何人坏老子好事?!”

正欲行不轨之事的贼人被撞破,恼羞成怒,顺手抄起手边一木棍。

萧序没有迟疑,反手就将手中的红缨长枪投掷出去,直径穿透那贼人的肩头,而速度仍丝毫不减,直至将对方狠狠钉在身后的柱子上左右动弹不得,只顾着哇哇大叫,连连求饶。

这下腾出了手来立即去扶地上的女子,但一靠近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又慌慌忙忙背过身去。原来,那女子身上衣衫已经被贼人解了一半,他不敢看,只得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后,方才缓缓转头回来为她取下了面罩。

“姑娘没事了......”但话刚说一半,萧序看到其罩下那张面孔,呼吸又是一滞。

她长得,就像刚从枝头新鲜摘下来,剥开壳,滴着水的荔枝肉。

那一双淬了墨般的眸子,眼尾染红,睫毛还吊着几滴露珠,鼻尖可怜的红红一点,头上的发髻已然松乱,掉了几绺碎发落在肩头。

奈何他实在外袍太大了,还是露出了底下她白玉羊脂般的肩头,就是上头被掐出了几道红印。

萧序挪不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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