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
皇上拿着本《山海经全译》翻着,底下钦天监正使跪着。
“朕叫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皇上抬眼看看钦天监正使,示意他起身,“你说,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已经过世,有没有这种情况,活着的这个人会梦见去世的那个人?”
钦天监正使思绪飞转,“皇上的意思是?两人从没有见过面?”
皇上点点头,“嗯”一声,认真盯着钦天监正使,“有没有这样的事”。
钦天监正使正为皇后一事忧心不已,深怕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又从未在华妃跟前奉承,正满头乱转呢。
听了皇上这话,脑袋急速飞转,思索着里面有用的信息,俩人未见面?
一个人已经过世?
托梦?
难道皇上说的是纯元皇后?
入华妃的梦?
皇上因为太后的缘故,一直犹豫着,为何突然下旨废后?
连钦天监都没有问过,就以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华妃为后?
这一切,难道跟皇上说的那个梦有关?
早听说皇上对已故纯元皇后情深,难道?
他以为是纯元皇后的意思?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钦天监正使在跟皇上这一问一答的空隙,迅速捋顺了关于皇后废立的事。
想通之后,他这会自然要好好拍一拍新皇后的马屁。
早就听闻新皇后是个极明理的人,必定能明白他的一番心意。
打定这主意,要猛夸一夸新皇后,好让皇上和皇后更和谐。
钦天监正使正色道,“皇上所说,难道是凡替?”
皇上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舒展开皱着的双眉,将身子前倾,饶有兴趣地看着钦天监正使,“凡替?你细细说说。”
“皇上所说的入梦,像是仙家在凡间找的替身”,钦天监正使见皇上明显感兴趣,庆幸自己找对的方向。
在揣摩圣心这一点上,他还从未失手,心里一阵轻微得意。
这么久的钦天监正使可不是白当的,没点拿手活,早不知被踢下去多少次了,心里微微得意。
“说下去”,皇上来了兴致。
“皇上,这世上的人分三种,一种是天乙贵人,如太后、皇上、皇后、皇子、公主,紫气盈身,乃是仙位下凡,她们有些是来拯救苍生,有些是来人间游历,有些就是来享福的”
“一种是贵人,如就辅佐在天乙贵人左右,比如皇上身边就有年大将军,此类是正位仙主的侍从或是坐骑,是跟随主人下凡,暗中保护主子的”
“还有就是落轮回的凡人了”,边说边悄悄偷瞄着皇上的神情。
皇上的兴致越来越浓,对了,就是这个方向。
“若是仙位有紧急招回,需要临时要归位,终止人间此行,但,她在凡间要做的事,还未完成,这怎么办呢?”
“那就会在人间提前找好替身,替她完成在人世间未完之事,皇上,就是通过入梦的形式,把要做的事交代了,让此人替她做”。
皇上听的认真,都忘了手里的茶,凉了几分。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他以前可是一点不信的。
“因人本身也是一个能量场,能量相容,则心意通,心意通才可以入梦,否则便不可入梦,即便强行入梦,也达不到二合一的效果”
“所以,所找之人跟仙位必定是相互吸引的,最终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效果”,钦天监正使暗叹他好运。
皇后出事后,他诸事不香,每天都愁眉不展,他觉得他这正史怕是要让贤了。
夜间辗转之际,随手拿起一本书打发时光,恰好是《西游记》的女儿国一章,当时不过随意翻看。
刚才的一通说法正是《西游记》得到的启发,都说那女儿国国王是王母娘娘的替身。
他才能临时想到这套说词,想来说新皇后和纯元皇后一体,皇上会更爱新皇后。
只要新皇后高兴了。
他这个钦天监正史,就能顺利干下去了。
皇上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不然何以解释他初见安陵容的熟悉感,每次和在一起都格外舒服。
她一个小县城的女子,父亲就是个卖香料的,若命中无人指点,如何能一步步到他的身边来。
还有选秀时鬓边的那只蝴蝶。
当时他已经撂了她的牌子,太巧了,她头上的海棠花,竟然引来一只蝴蝶,这才引起他的注意,多看了一眼,留下了她。
更不可置信的是,她画出了纯元的画像。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到不可思议。
这样想,就越发觉得安陵容熟悉,她的笑脸浮现在眼前,竟然慢慢变成纯元的脸。
她们俩笑的都那么阳关灿烂,眼里干净的如星辰一般。
皇上的心跳的越来越快,额头上竟然不知不觉渗出汗滴,他也顾不得擦。
到底是皇上,心里虽然急,脸上却未那么显露,只低着声音问,“你说的可有依据”。
钦天监正使忙磕了头,“微臣自幼跟着师傅研习占天数,师傅亲传一本秘籍,上面有所记载,只是此秘籍乃口传,只传嫡系关门弟子”,说到这,他顿一顿,略犹疑一下,“皇上乃是天子,若想知道详情,微臣拼着性命不要,为皇上写出来便是”。
“朕就随口一问”,皇上的心,已经飞到延禧宫里。
明明昨晚才见过,好像过了许久。
他甚至犹豫过,改立安陵容为后。
可他知道,那样她会很累,没有家族支撑的皇后,做的并不轻松。
前朝后宫,都需要平衡,那些有形无形的压力,他不想让她承受。
他只要她每日都开心幸福就好。
宫里那些琐事,就让别人承担吧。
“下去吧”,皇上吩咐道。
“嗻”,钦天监正使磕头,出了养心殿。
殿外凉风吹到脸上,凉丝丝的,有点冰,可并不像冬日里那样刺骨,看来春天要来了,希望今天的春天,天气好些。
新皇后能看在他这番话上,更得皇上宠爱,他也算有点小小功劳啊。
“苏培盛,去延禧宫”,皇上大步向外走去。
苏培盛忙小跑跟着,脸上挂着笑道,“皇上,那奴才让人回禀惠妃娘娘,让她晚些来?”
恩?
眉儿?
“哦,朕招了惠妃,你去告诉她,先不必来了,晚上朕去她那”,皇上想,这事不急,倒是晚上去更合适,脚下并未放慢。
“呦,皇上您披件披风”,苏培盛刚给小夏子一个眼神,他很快拿了件披风过来。
皇上坐在轿辇上,心里想着跟安陵容站在一起时的时光,想着刚刚钦天监正使的话。
替身?
纯元找的,安陵容,和纯元是一样的女子,她就是纯元。
脸上渐渐浮起笑容,眼里也出现久违的精彩。
那颗一刻也未得放松的心,此刻慢慢舒展,带着一股暖流,流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又扬。
自从纯元去后,他从来没有这样开心的时候。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一旁的苏培盛见皇上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也悄然放下。
哎呦,这些日子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哎,阿弥陀佛,皇上赶紧好好的罢,不然他这把身子骨就得散了。
“苏培盛,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皇上突然改了主意,这事得太后点头。
没走几步,皇上犹豫了下,“苏培盛,你去延禧宫,就说……”,皇上手指着苏培盛,犹豫一会,“就问问她,在干什么?”。
他其实也不知道让苏培盛干什么。
就想问一声。
说完坐着轿辇往寿康宫方向去了,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跟太后开口。
他前几天因为皇后的事跟太后较劲,这会儿,心里悔的紧。
他不该那样顶撞太后,实在是不孝。
皇上的仪仗往前走去,留下苏培盛在清风中。
一片凌乱。
这活可没法干了,巴巴的特意去问问娘娘在干什么,怎么开口问啊?
皇上这是怎么了?
哎,苏培盛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望着皇上的背影,心里嘀咕着,“皇上,您自个问多好”。
可他又不敢不去,脸上的几块肉挤在一起,看起来皱巴巴的。
哎,没办法,只得带着两个小太监往去延禧宫。
谁知,安陵容不在宫里,宫里的小太监们只说她一早去给新皇后请安了,旁的再也不知道。
苏培盛紧着遣人去找,找了半日,才在碎玉轩见到了安陵容。
“奴才给仪嫔娘娘请安,给莞常在请安”,苏培盛欠身行礼,他是宫里大总管,平常是不用给妃位以下的娘娘小主们行磕头大礼的。
甄嬛面含笑,“什么要紧的事,苏公公亲自跑一趟?”
安陵容也笑盈盈的望着苏培盛,“是皇上要找莞姐姐吗?”,转头看着甄嬛,“那,妹妹先回了”。
“额~”,苏培盛欠身,堆满笑,“皇上让奴才来,是跟娘娘递句话”,甄嬛望着他只装作好奇的样子,没有注意苏培盛表情里那一点尴尬。
“皇上本是去看娘娘,半道上又想起什么事,去了寿康宫,就让奴才来一趟,倒也没什么事,皇上让奴才来看看娘娘做什么呢”。
苏培盛打跟着皇上起,就没有办过这样的差,平白就问一句。
哎,这皇上一遇到纯元皇后的事,做事就没有章法,全凭心意。
平时看着挺稳重的一个人,也变得神经兮兮的。
突然发觉他竟然是在调侃皇上,在心里猛地抽了自个一个耳刮子。
你要找死阿,只脸上依旧是平和的笑。
好在莞常在和仪嫔亲如姐妹。
不然,这尴尬怕是更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