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朝中为了皇后的事争来争去,后宫也议论纷纷,皇上一直在养心殿闭门不见大臣和后宫嫔妃。
安陵容这日无聊,这件事没个下文,这心里总归是不踏实,与其在延禧宫闷着,不如去看看眉庄和甄嬛。
这样想着,梳妆好,带着宝英去了碎玉轩,眉庄本就协理六宫,现在皇后这个样子,宫里的事,全都是眉庄在处理,估计她早就忙的脚不沾地了。
这宫里的景色真是一夜之间就换了么?
那些彩色的绢花,精巧的灯笼什么时候悄悄被撤走了?
安陵容走在去碎玉轩的路上,景色与前几天全然不一样了。
红火的年就这样过去,曾经的精彩在无声无息中已经落幕了吗?
虽然草未绿,花未开,枝叶未抽芽,看起来还是一片毫无春意的萧瑟。
可安陵容知道,所有的花草树木早就为春来蓄力,已经准备了很久。
只等春风一吹,她们便放开了手脚怒放,为春增色,极力生长,一片盎然的春景已悄然在路上。
安陵容迎着并不吹过来的风,发现这风里不知何时也变了味道,不再像冬日里那般凌冽,那般无情,虽然吹到脸上依然凉凉的,却是温柔了许多。
哎,仅仅几天时间,这宫里就变了一个天。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景仁宫怎么也想不到吧,现在会沦落这般地步。
宫人们倒是各自在岗位上洒扫的洒扫,剪枝的剪枝,办差的办差,未受到半点影响。
皇后不算大方,对宫人也没有特别的恩惠,她们才不管谁当皇后。
只怕在她们心里,更喜欢华妃,谁让人家出手大方呢。
有时候还不如做一个小宫女,生命不像牡丹芍药那般绚烂,却静静地一旁开着,也是一种美呢。
这些日子,安陵容总是爱胡思乱想。
她心里鄙视自己一把,专心走路,不再关注其他人和物,只想着到碎玉轩如何跟甄嬛聊起皇后的事。
安陵容进了碎玉轩,流朱远远见到小跑着迎来,她是很喜欢安陵容的,安陵容对她总是温和的笑着说话。
就像未进宫时在甄府一样。
她觉得这些小主娘娘里,除了眉庄,就是安陵容对甄嬛最好了,谁对甄嬛好,她就喜欢谁,她总是这么简单,也总是那么快乐。
安陵容也是喜欢她的简单,更羡慕她的简单。
虽然为奴为婢,可从未受苛待,也从未为甄嬛以外的事发愁,所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想着她。
“给仪嫔娘娘请安”,流朱笑盈盈恭敬行了礼。
“快起来”,安陵容虚扶一把,“我来看看莞姐姐,她现在可好?”,她正想往里走。
却听得流朱道,“小主去了养心殿,娘娘进来喝杯茶等着?”,说着往里让安陵容。
安陵容一听,心里一紧,皇上不是不见嫔妃吗?
甄嬛虽然前阵子失宠,和皇上许久未见。
眼下看,她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复宠,她的手段之高倒是从未改变。
脸上却不显,微微露出一抹笑,“皇上现在心烦,听说朝臣们请见都未得见,眼下也只有莞姐姐可宽慰皇上了,那我改日再来”。
甄嬛说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她才不愿意傻子一样等在碎玉轩。
她再也不干那些蠢事,上次养心殿外冷风口里等了那么久,连苏公公都劝她先回。
是她觉得只要等下去,就算皇上不怜惜,甄嬛也会提醒皇上,她总能见着皇上的。
那时候,她见皇上一面不容易,不愿错过一次机会,只要见着皇上,她的生活才会好一些。
否则,便会受到别人的欺辱,她心里清楚地知道皇上待她不过尔尔。
若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安陵容刚转身走几步,迎面见甄嬛和眉庄一起回来,眉庄不是不得空吗?
难道她也去养心殿了?
眉庄对后位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也是很着急的吧?
人呐,都不能免俗,她们都是一样的,以前总觉得她们那么高高在上,说话做事那么高贵,那么高不可攀。
这些日子处久了,冷眼瞧下来,她们不过和她都是一样的凡人。
还有皇后华妃,也是一样有七情六欲,有弱点。
经过这次的事后,她不再仰望皇后,不再觉得皇后无所不能。
亦不再觉得甄嬛眉庄那么遥远,甚至她觉得她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只是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下,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不得不做小伏低。
想起以前,安陵容心里不觉升起一团怒火。
那些嚣张跋扈的姨娘,她们在她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真恨不能现在打她们一顿,好好给她母亲做主。
不过,现在家里早已变了天,上次她母亲来信,说家里都是她一手把持,无人敢驳她的。
想到这,安陵容就觉得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为了她母亲,她也要保持君恩不衰。
安陵容乱想着,脸上却未显露出来,忙紧走两步上前,甄嬛迎两步拉住安陵容的手,“这么冷的天,怎地在外面站着,可仔细受凉”,转头对流朱嗔道,“怎么不请进屋里?”
流朱刚要说话,被安陵容打断,“姐姐可是从养心殿回来”,她现在不想跟甄嬛再整这一套客气话,“皇上怎么说?”。
眉庄忙打了个眼色给她,示意人多眼杂,“咱们进屋里再说”。
甄嬛点点头,吩咐流朱,“上热茶,再来些软糯的糕点”。
三人进屋坐好,甄嬛把人都安排出去,才正色对安陵容道,“太后力保皇后,皇上心里很不痛快,拧着性子非要废后”
“虽然说的是皇后的事,我看,他倒像是故意跟太后对着干似的。”
眉庄轻轻摇头,“若太后不劝还好,这一劝,怕惹的皇上更厌恶皇后,只是皇上也绝不敢忤逆太后的”。
甄嬛向外探探头,见宫里人都离门口远远的伺候,才低声道,“听说太后以死相逼,皇上震怒,回去打了几个伺候的奴才,嫌茶水烫了又嫌墨不好,连苏公公都挨了骂”。
安陵容唏嘘不已,轻轻叹一声,面上微带疑惑,“皇上想废后,直接下圣旨,难道太后真能去死啊”,这次她可没装。
她真觉得废后这事没那么复杂,太后说是要死。
真到眼前了,她能舍得死么。
现在她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在宫里这么多年,现在成了太后,会因为皇上废后就去死?
眉庄和甄嬛都为这事烦心,不防安陵容这样问,被这想法逗的笑起来。
“都夸妹妹心思细腻,细微处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竟也有这样傻的时候”,甄嬛望着安陵容笑道。
眉庄也笑笑,“哪有这样简单,当年九子夺嫡何等凶险,皇上敢忤逆了太后,若太后真有个好歹”,说到这,眉庄轻叹一声,“只怕这个皇位能不能保住呢”。
安陵容瞪大眼睛,久久望着眉庄,怎么会这么严重。
侧头见甄嬛轻轻点点头,才信了眉庄这话,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显得不那么傻,忙点点头,“哦”一声。
眉庄心事重重,紧皱眉头,望着甄嬛道,“嬛儿以你看,皇上他会不会废后?”,虽然知道甄嬛也说不出什么,还是问了这句。
甄嬛知道她担心华妃入主中宫,那她们今后的日子怕是要十分小心了,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现在也只有七成把握他能废后。
见眉庄这样问,便直说了她的顾虑,“眼下主要是看太后那边~”。
说完俩人各自沉默。
安陵容心里泛着嘀咕,皇上好歹是太后的亲儿子,那侄女还能比儿子亲?
“除了华妃就是眉姐姐位分最为尊贵,自古外戚太强总归不是好事,咱们皇上英明决断,会选华妃吗?”,安陵容内里是知道皇上防着年羹尧的,所以她觉得皇上不会立华妃。
听了安陵容这话,俩人都看向她。
眉庄没有说话。
甄嬛想了想,低声道,“可惜眉姐姐是汉军旗,咱们大清朝至今未有……”,说完轻轻扭头看了眼眉庄,没有说下去。
这何尝不是眉庄的担忧。
安陵容听了不以为然,轻快道,“那有什么,不说满汉一家了么,再说咱们还有个为了宠妃不要江山的皇上呢”。
一句话说的眉庄心里一热,好似一颗石头猛地落入一汪沉闷的池水,溅起涟漪一片。
她自小生活在大家族,皇后之位意味着什么,她太明白。
不光是她,还有整个沈家,还有六阿哥。
后位似乎就在眼前,可阻力却是想象不到的大,一时间心神向往,一时间又毫无信心。
这些日子,她烦得很。
三人眼下也无心旁的事。
眉庄兴许一步登凤位,安陵容却怕皇后绝处逢生,甄嬛对皇后,自然一点好感也无,是她害了她的孩子。
不知为何,甄嬛心里总无意间蹦出一种不开心的意想,只是还未等她细细查看,那屡情绪便如青烟一般散开,想抓也抓不住。
好像想来努力回忆梦中场景一般,越使劲抓,画面越模糊,直到完全消失,不知何时不经意间又跑出点画面,依旧是不能细想。
是因为眉庄有可能成为皇后吗?
她的高傲不允许她这样想,可,心底这些隐隐约约可看见的忧伤,是因为什么呢?
那个正妻的位置,她不在意母仪天下,不在意全是富贵,只是若她是皇后,那便可以和皇上手拉手站在一起,欣赏这天下美景了。
他批奏折,她便研磨。
他遇到犯难,她是他的解语花。
他闲了,便和她一起漫步御花园。
以后她们有孩子了,他教孩子治理天下,她教孩子读诗书。
就如那首诗里所写,与你春日早起摘花,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 ,步月随影踏苍苔,娇语俏音满室闻 ,似刀断水分不开。
若皇后在,她是万万不敢有这非分之想的。
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心中那些美好幻想,是怎么都压不住的。
眉庄和她一起长大,她虽敬重眉庄,可她们一起进宫,若眉庄将来真的问鼎后位,她都不知该如何跟她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