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宝鹃带过来”,皇上阴沉吩咐道,手一指安陵容,“你先坐”。
宝鹃进来,扑通跪下,哭喊道,“皇上,娘娘,奴婢……”
“昨晚你去养心殿做什么”,皇上打断宝鹃的话。
“奴婢,奴婢,是……”,宝鹃从被带离养心殿就知道,她给皇后报信的事,藏不住了,左右不过一个死字,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还能解释什么,“奴婢死罪,皇后救过奴婢一家人的性命,昨晚皇后有难,奴婢不敢不报恩,只是,只是,对不住仪嫔娘娘”,说着对安陵容磕头不迭。
皇上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奴婢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待奴婢好,奴婢却伤害娘娘,奴婢……”,说着已是泪满面,抽泣着,磕下头去。
安陵容叹息一声,“如你所说,皇后于你有恩,昨晚那样的情形,哎,你也不算是大过错,也没有伤害到本宫,你也不必如此,”,安陵容瞅一眼皇上,对宝鹃说道,“你伺候本宫也算尽心,一会儿本宫替你向皇上求情就是了”。
宝鹃哭喊着跪到安陵容脚下,拉着她的衣角,“娘娘恕奴婢死罪,皇后见娘娘恩宠日盛,让剪秋吩咐奴婢在娘娘熏的香里加入微量的麝香”
“娘娘许久未有身孕,不知是不是……娘娘如此待奴婢,奴婢无以为报,请娘娘以后小心调理身子”,宝鹃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安陵容手捂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宝鹃。
“娘娘,奴婢该死”,宝鹃磕头不迭。
安陵容转头看向皇上,眼中已是噙满泪水,口中轻呼,“皇上”。
“恩”,皇上阴沉的脸上,此刻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人”。
“皇上”,安陵容打断皇上的话,两步上前跪下,“臣妾还有话要问宝鹃,请皇上交给臣妾处置”。
皇上闭眼思索,长出一口气,“好,你的宫女,你自己处置,近身伺候的人,能力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忠心,在你身边伺候,就要一心对你,她这样就该立刻打死,也罢,你自己处置吧”,皇上严肃道。
安陵容心里叹道,“对,合该打死”,面上只轻轻点头,“臣妾记下了,谢皇上”。
皇上轻轻点点头。
苏培盛轻轻过来,低声道,“皇上,太后说,让您去趟寿康宫”。
“那,朕晚些再来看你”,皇上柔声说一句,出了延禧宫。
安陵容在门口送了皇上,回到寝殿, 坐在皇上刚才坐的位置,轻轻皱着眉头,渐渐陷入沉思。
甄嬛封妃当日只是误穿了纯元的衣服,就惹的皇上大怒,不顾往日情分,不顾甄嬛脸面,封妃的旨意收回,将她禁足碎玉轩。
之后将她全家发配宁古塔,连她有身孕都没能赦免,如此绝情。
皇上多狠心啊,他之前是那样宠着甄嬛,想到这,安陵容心里涌出一股恶心,她想起了皇上对她说过的那些柔情似蜜的话,那些温馨的让人想起来就有无尽甜蜜的瞬间,谁知他一朝翻脸,会是什么样。
皇上是多在意纯元皇后,可为何废后的旨意迟迟未下?
安陵容以为,皇上会杀了她,此刻却是这般场景,为什么呢?难道皇上并不爱纯元?
“娘娘”,宝英见安陵容神态,端了热茶轻轻唤她,“娘娘刚喝了不少酒,喝口茶醒醒酒吧”。
安陵容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接茶喝了。
抬眼见宝鹃依旧跪在那儿,淡淡说道,“行了,本宫答应你的,定会做到”。
宝鹃忙磕头,“娘娘大恩,奴婢今生无法报答,来世也不敢……”
“好了,本宫知道,你不必再说,你在辛者库这段日子,本宫不能庇护你,自己好自为之,等你25岁,本宫自会想法子让你出宫的”,安陵容不再跟她废话,说完抬手让她退下。
刚喝了酒有些晕,安陵容走后院。
后院中了很多海棠花,此刻花未开,枯着的藤子上,挂着几片叶子,看起来并无生机,有宫人提议,把这些海棠收拾一下,拿丝绢扎了海棠花挂上。
她没同意,这本就不是海棠花开的季节,那些假花做到再逼真,假的就是假的,看起来花团锦簇,却无生机,何不静静等待时机,等待春风来,那时自然花开满园。
外面的风吹在脸上,冰凉凉的,让她越来越清醒,她这几日的焦虑也让风吹散了似的,心里瞬间通透了许多。
急什么呢?还有华妃呢。
小顺子见周围无人,终于没忍住,上前一步,恭敬道,“奴才多嘴,宝鹃她~”。
安陵容也不看他,抬头看着天空,淡然道,“你也觉得本宫应该重罚宝鹃?”
小顺子躬身点点头,“背主的东西,死不足惜”。
安陵容沉默半晌,望着远方的天,“死是最容易的,就让她去辛者库劳作吧,于她来说,杀了她未必比这样轻松”。
安陵容长出一口气,转身看着小顺子,“就当全了主仆情分”。
“娘娘思虑周全”。
小顺子不再说话,默默站在一旁。
安陵容站了许久才觉得累,便回屋歇了。
三日后寿康宫,晚膳后太后把皇上叫了去。
太后和皇上静静坐着,竹溪姑姑带着其他宫人候在外面,一个个屏住气息,低头垂手。
屋里静的,连呼吸声都听的真真的,只有烛光时不时爆出一声响。
屋里灯盏明亮,太后一袭家常衣裳。
脸上一丝愁云,微皱眉头。
她知道,皇后这次是触及皇上底线了,可乌拉那拉氏绝不能出废后。
绝对不能。
皇上和太后的影子印在雕花窗户上,浓重而沉闷。
皇上只顾低头看着手中的捻珠,。
他不敢公然忤逆太后,可这次他是铁了心要废后。
许久,太后才开口,“皇帝可想好怎么办了?”
皇上低头沉默一会儿,“皇后她,实在不配中宫之位”。
太后见皇上不为所动,换了说辞 ,“江福海那个奴才虽是皇后身边的人,他的话也未可全信,华妃下手又那样重,说不定里面还有隐情”。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哎。
“件件属实,朕已经问过皇后,她亲口承认了”,皇上低沉道。
太后脸上显出无奈而又不安的神色,带些叹息。
语重心长劝道,“她是犯了许多错,可皇帝想想,她也十分不易,当时还是侧福晋的宜修已经有了身孕,本来承诺给她的福晋之位,也……,说到底是哀家先对不住她”,说完轻轻叹口气。
太后想起当年的事,忍不住对皇后起了怜悯之心,“为了争夺皇位,哀家和纯元的母亲这才一起把纯元送到你府上,为的就是得到纯元舅家的支持,但是对宜修,这是哀家先食言在先”。
皇上挪了挪身子,望着太后道,“皇额娘不必为此事太过自责,当年也是宜修她自己进言,说嫡庶有别,纯元入府当为福晋的”。
太后听皇上这一句,差点气笑。
当年咱们可是许诺了人家嫡福晋之位的。
狠狠瞥他一眼,决定把窗户纸捅破,“皇帝这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话说的,你自个信吗?”。
见皇上闷着不说话。
太后哼一声,继续说道,“那时已经在争夺皇位,若成功,福晋可是将来的皇后,母仪天下”
“若失败,做你的侧福晋可得幸免?这其中的道理谁看不明白。再说,哪有女子不愿做正妻的,何况是皇帝的正宫皇后”。
说完见皇上低头不语,也知道他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心里明白的很。
太后想了想,继续道,“宜修是心狠了些,可管理诺大的后宫,说句皇上不爱听的,纯元,她也太仁慈了些”。
皇上沉默着。
他知道太后说的有道理,纯元,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后宫虽然是女人待的地方,女子不得干政,可它也跟前朝息息相关,废后简单,可继后人选,皇帝可有?”
“皇后可不是皇帝一个人的皇后,那是天下人的皇后,再选皇后,必然牵涉到太子,前朝大臣未免揣测圣意”,太后絮絮叨叨说着。
皇上一句话不搭,他就是在烦这些事,九子夺嫡都过来了,现在反而处处掣肘,就像一团乱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手里摆弄着佛珠,紧皱的眉头眼中的肃杀神色,告诉众人,他现在心情差极了。
“华妃这次行动鲁莽,万一江福海咬死了不说,她这么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必得有巨大诱惑才会铤而走险,年羹尧目前在京中,她们要干什么,皇帝不是不清楚,若真有逼宫的那一日,皇帝可曾想过?”。
皇帝重重叹息一声。
他知道,这次华妃做的太过了。
可事情已经出了,还能怎么办。
太后身子倾向皇上,眉头紧皱,“皇帝你执意保下华妃的胎,倒也罢了,她怀的也是你的孩子,皇家的血脉”
“当年不过是未雨绸缪,现在天下已定,那年羹尧好好用着也未见得会反,可是若让华妃对后位有了期待,年羹尧岂会白白放弃这大好机会”
“逼急了,他会不会做出谋逆之事,皇帝你可有把握?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历史上太多了”。
“皇额娘”, 皇上终于开口,“这些年,儿子一直觉得愧对世兰,每每想起那个孩子,这心里总是难受的很”
“儿子知道,保住华妃的孩子,有些冒险”,说到这,皇上也叹一口气,“可儿子已经对不住她一次,这次,实在于心不忍,她这个孩子来的不容易”。
说完叹口气,沉默良久,抬眼望着太后,“不想今日发生这样的事,皇后她,竟然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旁的也罢了,她竟然对她亲姐姐都下毒手,这样的毒妇,朕实在难忍”。
“哀家知道,可……”。
“皇额娘”,皇上截了太后的话,阴沉说道,“无论是朝堂还是儿子心里,废后,是必走的一步”。
“皇帝……”,太后倾身喊道。
“皇额娘”,皇上提高声音打断太后,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儿子知道皇额娘的想法,可宜修她还如何统领后宫,朝中多半大臣上折子,请求废后”
“这,皇额娘知道,这是年羹尧和墩亲王在后面坐镇,若把他们逼到前面,撕破脸,这朝局动荡,儿子一时也无把握能完全控制”。
看着皇上如此坚定,怎么说都说不通。
太后也生了气。
气皇后不顾体统手段残忍。
气华妃多事掀开这件丑事。
气皇上如此执着,气她没有早早看住皇后。
更气她与皇上的母子情分本就不深,此刻,她多想见见小儿子,那个依偎在她怀里长大的小儿子,可皇上,偏偏……。
这件事,她连提都不敢提。
她和皇上的母子情分本就不深,哎。
殿里就这么安静下来,太后和皇上各压着情绪,焦灼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