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下,皇后娘娘头风发作,免了六宫请安,后宫事交给眉庄打理,华妃身体不适,在翊坤宫养胎,皇上还没有放出齐妃的意思,听说三阿哥求了皇上几次,被训斥后再不敢开口。
安陵容一枝独秀,日日陪伴在皇上身边。
这日,安陵容慵懒的半躺在贵妃榻上,听小顺子说些近日宫里的事。
“娘娘,皇上来后宫多半是来咱们这,自莞常在失子后,皇上去看过几次,只是听说底下人嚼舌头,说莞常在不怎么理皇上,后来皇上只叫她好生养着,便不再去了”。
“莞常在一般不出碎玉轩,只出来一次,碰上余常在,被余常在好一阵奚落,说,说……”,小顺子不敢重复余常在的话。
抬眼见安陵容示意他说,“余常在说,莞常在是无福之人,皇子怎能让她生,齐妃娘娘无辜让她连累的禁足,让她在碎玉轩别出来,以免过了霉气给旁人”。
安陵容若有所思的听着,嘴角画上一条上扬的弧线,她还真以为余氏改了性子,没想到还是这般轻浮无知。
“你找人多注意碎玉轩,有事赶紧来回”,安陵容隐约感觉这样下去会出什么事。
都是些平常事,安陵容打发小顺子出去,一只手托着半张脸,望着窗外的雪,一个人发呆。
眉庄自协理六宫,总不得空,这日早早处理好琐事,约了安陵容去碎玉轩。
碎玉轩里桂花早已凋谢,留下枯枝随风摇曳,地上枯黄的树叶簌簌作响,全不似春日里的风光,当年一树桂花,满园飘香,现在却一点生气都没有。
三人坐好,流朱上了茶,便带侍女们出去,只留她们三个说话。
“姐姐这些日子都消瘦了许多,叫妹妹好生担心”,安陵容开口道,她其实不太想这样说,只不过多年养成的习惯已融进她血液里,说完自己也觉得无趣,便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帕子,心里一个声音嘀咕着,说这劳什子做什么,担不担心的还在你说这一句话了?
“我还好,妹妹倒是气色极好”,甄嬛笑道。
甄嬛回得很亲切,很官方,很正式,笑得很得体,安陵容听了,没有接话,只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我这些日子帮着皇后管理后宫,才知道那些无宠的妃嫔过的连奴才都不如,别说内务府克扣份例是常有的”
“就是底下奴才给她们脸色的日子都有,你是没见过,那些主子对着内务府奴才笑脸奉承的样子,真是见了伤心”,眉庄叹息一声,望着甄嬛真诚道。
“她们进宫前也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大都是有出身的,真是千金小姐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宫里没有恩宠真的可怜,妹妹聪慧,事事明白,要早做打算啊”。
“宫里华妃娘娘凤仪万千,又怀着龙胎,妹妹清丽可人,眉姐姐温婉端庄,有你们陪伴,皇上自然不愿见我这伤心之人”,甄嬛眼中溢出失落之色,是对皇上不肯严惩齐妃,还是为皇上不陪她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她说不清楚,她以为皇上和她一样因为孩子没了而伤心,看来,她想错了,罢了,就这样过吧!
眉庄协理六宫以来,威势渐重,她处事又极公正,各宫用度再无被克扣,便是普通宫女,也得了实惠,都在背后称赞的不得了。
眼下又有儿子在身边养着,正是风光得意时,她哪里能真的感同身受,只觉得甄嬛太任性,哪里有皇上为她低头的理,嘴上又不好明她,只得语重心长道,“嬛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族考虑啊”。
甄嬛轻轻点头应“是”,没有接话。
眉庄知她没有听进去,哎,罢了,非得她自己想清楚才行,从小就有主意,旁人再不能左右她的,便不再劝她,只拣些有趣的事说。
“皇上看了姐姐的伤,他怎么说?”,安陵容倾身问道。
眉庄一惊,“伤,什么伤?”
甄嬛低眸道,“我没有给皇上看”,说着看向眉庄,“是齐妃推我留下的掌印”。
甄嬛笑望着安陵容,“倒浪费了妹妹一番好意,那日皇上来,已经有了决断,我再说什么只怕也是枉然,没得白费事”。
“姐姐你”,安陵容听了心里泛起一层怒意,转眼间便压了下去。
转了几个心思,甄嬛有时候的做法她就是想不明白,便只轻轻点头,也许这就是甄嬛的傲气和自尊,可有什么用,在这深宫,这些东西太昂贵,她安陵容从不敢奢望。
眉庄转眼间也明白了,语重心长道,“嬛儿,你该给皇上看的,虽然皇上心里信你,可到底比不得亲眼瞧见你身上的伤来得更直接,齐妃和你各执一词,就算他看了还是不会改变什么,总归让他知道,你是受了大委屈的,以后再有什么事,他也好向着你呀”。
甄嬛只一笑过去,没说什么。
俩人见甄嬛兴致不高,也不久坐,闲聊一会儿便各自回宫。
明日就是除夕,宫里张灯结彩,甚是喜庆,宫里自太后起,都喜气盈盈。
延禧宫也一派喜庆,安陵容早早梳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安陵容进了景仁宫,小宫女在门口将她迎进殿内,还未行礼,就听皇后娘娘一声笑,“今儿是怎么了,都来的这样早”。
见过礼后,安陵容偷瞄在座的众人,皇后娘娘一脸慈祥挂着笑容,眉庄自有了阿哥在身旁,端庄之内又添了许多雍容的气度,此刻在跟皇后讨论明日除夕夜宴。
华妃冷冷的脸上似有气,甄嬛保持着得体的坐姿,面无甚多表情,欣贵人和富察贵人一旁小声说话,余常在在一旁凑趣,也算是和谐。
“妹妹真是个有福的,有了身孕不说,还添了惠妃这么个得力的助手,看来以后妹妹也可以多歇息歇息了,本宫真是欣慰,众位妹妹都这么和气体贴”,皇后望着华妃笑道。
华妃冷峻的脸上浮出一丝轻蔑,转而被一层笑覆盖,“是啊,嫔妾这腹中的孩子整夜的闹腾,让嫔妾不能安枕,可不是皇后娘娘有福气,不必再承受这怀胎之苦了”。
皇后轻抚着座椅,笑着扭头,见甄嬛一直默默不说话,关切道,“本宫看莞常在你自小产后似乎清减了些,你还年轻,以后会有孩子的,可千万要调理好身子”。
说着,叹息一声,“华妃就是小产后生气伤了身子,好多年都未曾有孕,直到最近才……”
甄嬛站起来幅了幅,“嫔妾一切都好,多谢娘娘关心”。
“本宫知你是懂礼的,快坐下”。
安陵容每到这时候就难受的紧,她是一点都不愿应承皇后,心里默默数着宫里的每一座宫殿,期盼早点离去。
众人说说笑笑,不大一会便散了。
众人起身,华妃照例先走,眉庄在她右侧本也卖出了腿,华妃斜眼瞥眉庄一眼,转身两步走到华妃面前,嘴角微扬,“怎么?惠妃娘娘先走?”。
眉庄后退两步,略低头,“还是娘娘先请”。
“哼”,华妃冷哼一声,转身扶着孕肚,慢悠悠离去。
安陵容和曹嫔几人跟在眉庄后面出了景仁宫,没想到华妃的轿辇还未离开。华妃娘娘高高坐在轿辇上,身子轻轻向景仁宫一侧靠着,俯瞰大家。
众人见状都按着宫规跪下恭敬行礼,“华妃娘娘安”。
一时主子奴才们跪了一地,眉庄现在是妃位,还是皇子生母,按宫里尊卑,是不用给华妃行礼的,只眉庄入宫之日浅,加上华妃气盛。
此时,众人皆跪,只她一人站在华妃面前,面对华妃咄咄逼人的目光,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只听安陵容口呼,“给惠妃娘娘请安”。
气氛微妙,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大家心里清楚的很,此时华妃不可得罪,眉庄也不可得罪,她有皇子就是最大的筹码,若以后真有什么造化,眼前的眉庄便是她日的太后。
安陵容给惠妃请安的声音几乎无缝隙连着大家给华妃的请安声。
于是在请华妃安后,微侧身向眉庄,“给惠妃娘娘请安”。
眉庄望一眼安陵容,微微一笑。
“惠妃娘娘果然深得人心啊”,华妃直视着眉庄,脸上带笑,眼里发出的光却冷峻无比”,“只是你给本宫记着,本宫伺候皇上在先,你在后,你以为皇上封你为妃,就可与本宫比尊了?”
“若依华妃娘娘所言,先伺候皇上就尊贵,那四阿哥生母岂不是比娘娘还尊贵?”眉庄协理六宫增添了不少威势,不卑不亢道。
见华妃面露怒气,向前一步,“大家同为伺候皇上的姐妹,姐姐自潜邸就伺候皇上,妹妹们自是从心里敬服的”。
华妃冷盯着眉庄,一会儿才转了笑,“怎么妹妹觉得宫里论姐姐妹妹就行,不必理会尊卑了么?”,华妃正了正身子。
望着眉庄接着道,“依你的意思,那些太嫔、太妃们跟太后只论姐妹,不论君臣了?你进宫日子虽不长,却也不短了,怎的说出这般以下犯上的话?”。
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没人敢说话,眉庄本就没有甄嬛伶俐,眼下华妃步步紧逼,她深恨自己一时失言,让华妃抓住不放。
接话承认失言必然引来华妃一番教训,以后再不能在华妃面前挺直说话,若是默认就是认同华妃说自己冒犯太后,罪名更大。
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呆呆站在那里,几息时间,她却感觉总也过不去。
华妃气盛,此刻她也算真的见识了。
“回华妃娘娘,昨日皇上说,六宫情同姐妹和睦相处,这是娘娘以身示范,嫔妾们感激娘娘”,安陵容接过华妃的话。
华妃目光扫过跪着的人群,停在安陵容身上,冷哼一声,“皇上给你的封号是仪,取礼仪之说,你要配得上这个字,本宫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说完转头望着眉庄。
狠狠道,“你要知道你这妃位是怎么来的,论资历、论与皇上的情分、论能力、论在后宫的威望,你都差的远了,别以为抬举你妃位,就眼中无人,给本宫记着,在本宫面前你只有听着的份”,说完扫一遍眼前跪着的嫔妃,放大声音道,“今日惠妃言语犯上,回去好好反省吧”。
华妃也不叫众人起身,冷冷道一声,“走!”。
一声吩咐,抬轿的小太监步伐整齐,呼啦啦一群人从众人眼中向前驶去。
丽嫔忙告了退,小跑两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