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他回神,一回神就对上对方仿若纵观全场的视线。
舒长歌看了一下周围,似乎只有自己听到了言子瑜的声音,大概是什么传音法诀吧。
收起无时无刻不在发散的思维,开始专心的依着言子瑜展现的剑招一遍遍的重复。
教会他们握剑的姿势,言子瑜又教了他们一招剑法,随后让他们一遍一遍依样画葫芦的练。
“导准剑式才有资格习剑,剑不准的人谈何剑法。”
在言子瑜的监督下,每人都是一脸麻木机械的挥舞着手里的木剑,木剑的重量不轻,应该是特意制成这种累手的重量。
练剑场的都是凡人,本身都强不到哪里去,挥舞没几下就有许多人手软脚软,剑式更是严重走形。
“可以慢,但必须剑式正确,做不到的加练,到你们极限我自会让你们停下。”
言子瑜纠正好几个剑式走形的弟子,负着手在青石台上,虽然神色淡淡,但言语间却微微缓和。
场上几百个弟子,几乎每个弟子都被他纠正过,最少的也有两次,往往复复的用灵力引导他们,对方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之色。
舒长歌此时觉得手臂酸麻,木剑都快要握不住,一个不留神剑式又不对。
察觉到手臂被一道金色的灵力纠正出剑的姿势,舒长歌深吸一口气,稳稳当当的维持住正确的剑招。
出剑收剑,出剑收剑,只要肢体形成记忆,之后就不用担心出错。
陆陆续续有人被喊停,停下的人一个个面色苍白,脚步颤颤,手臂软软。
一听到可以停下立刻身形一软瘫坐在地,木剑也砸在青石板上。
“把剑收好!”刺人的目光再度降临在这些弟子身上,吓得他们抖着手抖着脚的将木剑扒拉进怀里死死的抱住。
“唔......我不行了不行了......”
双目无光的魏尚翻着白眼,嘴里不住的嘟囔,舒长歌左耳进右耳出,没理这个依然嘴唇红润的家伙。
另一边的澜阎也是身形不稳,只是硬撑着继续下去,坚持到所谓的极限,三个人中,居然是魏尚的状态最好,看样子也是能够坚持最久的。
一不小心又思绪纷飞,冷不丁舒长歌再次听到了专注两字,眨了下眼睛赶紧收神。
大概是因为天生的感知,导致他无时无刻留神注意周围,同时也在发散思维,这固然好处不小,但是在需要专注力的情况下,就很难控制。
琢磨着自己这种状态的舒长歌一晃神,思绪又开始繁杂,赶忙收敛,为了防止自己再犯错,索性直接将注意力锁在自己出剑收剑的感觉下,尝试记忆剑招的波动。
木剑在视觉中逐渐放大,舒长歌似乎能看见剑身上属于木头的纹路,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每一次出剑都会带动周围灵气的动荡,这股动荡有大有小,剑式越准,越专注,那股动荡越小。
敏锐的感知完美的帮助他观测到了这一点奇妙之处。
舒长歌心神一动,将自己之前领悟的呼吸法也用上,跟随着出剑收剑的节奏缓缓地呼吸。
剑招开始变慢,比之前的出剑速度要慢许多,几乎是他人的两剑,舒长歌的第一剑才收回。
慢慢的节奏越来越契合,舒长歌隐隐约约似乎能够理解言子瑜口中的剑是身体的一部分的含义。
木剑握在手中,每一次剑招都要比之前轻松,虽然还是会累,但木剑的存在感微乎其微,简直如臂指使。
剑式在逐渐圆融,变形的剑招出现的越来越少,但舒长歌的出剑的速度依然缓慢,他也没想加快速度。
如今正好契合呼吸法的速度才是正确的。
舒长歌莫名想到。
浑然忘我的舒长歌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外界的干扰不再让他时刻分神,高度的注意力统一下让他对这平平无奇的剑招体会加深,虽然他也说不透究竟是什么体会。
青石台上的言子瑜将心神投注在舒长歌身上,随手引导着几个弟子的剑式,一心二用的轻轻松松。
看着对方的剑招逐渐圆融,自成规律,之前频繁的分神在他身上消失,每一次出剑都悄无声息,引起的灵气震荡几乎不计。
这在言子瑜看来,舒长歌的学习进度已经领先了所有弟子一大步,对剑招的领悟可比那些从小到大就用天材地宝淬炼身体的世家子弟学的更好。
“可以了,做的不错。”
沉浸在呼吸法与木剑和谐共鸣中的舒长歌耳边再度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浑然忘我的状态一被打破,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四肢的酸麻疼痛,简直动一下都是一阵折磨。
这位首席实习,大抵是个认真负责之人……
感受着身上各处叫嚣的不适感,舒长歌苦中作乐的想。
明明现在看过去对方的脸色还是那样,眉目间全是冷漠,一丝不苟,即便是俊美的外表也无法让此刻形象全无的女弟子动心。
原地站着的舒长歌跺了跺脚,觉得力气稍微积攒了那么一点,便在原地缓缓地动作起来。
其实就简单的动动身子,缓解肌肉的酸痛,澜阎略早他一步停下,此时也正和他一样在放松身体,三人只有魏尚还在坚持。
澜阎本身的身手和身体素质都要比舒长歌好,坚持的久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舒长歌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偶然将呼吸法和剑招结合起来,他肯定是三人中最先到达极限的。
注意到此时还在坚持的人中,包括魏尚在内,竟全都是世家子弟出身,想来世家的长辈有给家族里的子弟提前打好基础。
舒长歌也没什么不满,这种事情随处可见,也没什么公平不公平之说。
换成他自己,如果他有能力这样做,他也不会忌讳用尽方法让自己比其他人领先起跑线。
不说别的,光是灵根天赋就已经是天生的最大的不公平待遇了。
“起身。”
看着一结束就大字型倒在地上的魏尚,舒长歌皱眉,手里的木剑点了点他。
魏尚吐着舌头,翻着白眼,不甘不愿的爬起来,“这真的是太累人了,比我家要可怕多了。”
一系列动作,他也没敢将手里的木剑离开自己的手,老老实实的抱着剑在原地伸胳膊伸腿。
剑要是没被放好,立刻就能被教训,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导致现在场上的众人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对待手里普普通通的木剑,半点不敢松懈。
“今日练剑结束,随身带好你们的剑。”
将灵力收回的言子瑜依然没有缓和神色,冷冷的丢下一句叮嘱离开,谁都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站在练剑场上的新弟子们满脸憔悴,一个个龇牙咧嘴,尽是一下午被操练的死去活来的模样,整个练剑场怨声载道。
“走了走了,我们去食堂吃饭去,吃完赶紧回栖子院,我觉得我快没命了。”
强打起精神的魏尚甩着胳膊,招呼着两个小伙伴赶紧溜人。
“对了,这木剑我们可千万要随身带好,时刻不能忘记。”
慢吞吞挪着脚步的魏尚回头叮嘱。
“我听说浮天仙门对剑的看着不亚于剑宗,如果有弟子敢对任何剑型器物不敬,那可是要受罚的!”
舒长歌点头,示意自己清楚,澜阎还是一声不吭,魏尚也没在意,只要对方听见了就行。
聪明人不少,听了言子瑜留下的话,加上一整个下午不断重复,早就知道要如何对待手中剑了。
就算此时不是剑修,手上拿的也不是什么好剑,对剑也没有特别的感情,但是出于利益考虑,还是很多人此时把剑当成了自己的宝贝对待,以免犯错。
至于其他不能体会到其中深意而随意处置木剑的人,看见了就劝几句,之后对方怎么做就与他们无关。
填饱肚子回到寝舍的三人排着队洗漱,随后一个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连向来阴郁表情的澜阎都难掩疲惫。
第二天起来的人一个个如同走尸,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的抱着木剑在未见山这座岛上徘徊。
舒长歌三人对这种奇景毫无兴趣,毕竟他们就是其中一员。
值得一提的是,舒长歌领悟的呼吸法通过一晚上的运转,对他肌肉的酸痛缓解了许多,此时他看着也要比魏尚和澜阎轻快。
新一天的课程接收了许多的知识,记性不好的人只能在下午练剑结束之后回到有教无类选择重看。
今日的主要内容是针对宗门的门规讲解,苍老的旁白一条一条门规的讲解,听得弟子昏昏欲睡,一个个小鸡啄米般点头。
魏尚此时也是撑着下巴摇摇欲坠,眼睛半闭半睁。
舒长歌注意着时不时就拿木剑戳他一下,以免他真的睡过去,澜阎倒是比他好很多,起码还能自己掐醒自己。
分着神的舒长歌一边刻意运转着呼吸法一边看着影幕的门规,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只好放弃,老老实实的盯着影幕。
浮天仙门的门规不多,但细则很多,加上讲解,那更是满耳朵的废修为逐出门派。
听着听着,似乎在门内随便犯点什么错就是废弃修为逐出门派的大罪。
舒长歌还在里面看到了弃剑辱剑者,罚月俸、降阶或逐出门派的规矩,足以证明浮天仙门对剑之一道的重视。
也难怪,山门有两把剑,广场还有一把剑,连门派徽记都是三把剑,这要是还看不出来浮天仙门的态度,那这种蠢笨如此的弟子,不要也罢。
“唉,我的折磨又开始了。”
唉声叹气的魏尚跟在舒长歌后面,三人正开始下午的课程。
再度接受昨日那种枯燥麻木的训练,周围的其他人神色大多相同,都是愁眉苦脸的,看得出来是真的不想练剑。
“剑本勤学多练。”
“唉......我之后肯定不当剑修!太惨了。”
皱着脸的魏尚听着舒长歌的反向劝慰,恨恨的发誓。
“强。”
“剑修累,还穷!”魏尚理直气壮,自觉找到了反驳的好理由。
见他神采奕奕还有精神反驳的样子,舒长歌不理,让他自己在旁边念叨,念够了自然就停下了。
下午的课程依然是机械繁复的练剑,作为没有修为的一群凡人,记忆力也只是凡人该有的程度。
尽管只有三十六招,但不多练几遍估计很多人学会新的就忘了旧的,难怪需要花费一年的时间来督促弟子练剑。
昨日的剑招到了今天,大部分弟子已经找到了手感,小部分也在言子瑜的引导下慢慢掌握,如此新的剑招又可以开始教学了。
充足的学习安排下,一天很快就过去,舒长歌偶然感悟出来的呼吸法分外好用。
不仅缓解身体的疲劳,还能大大的提高对剑法的感悟程度。
每日练剑下来,舒长歌都能感觉到呼吸法本身的洗筋伐髓的效果大大增强,这倒是让他有些惊喜。
“好厉害啊长歌,你现在可是我们之中学的最好的人了。”
恹恹趴在桌子上的魏尚有气无力,又是一天上完课回来,他都累惨了。
哪像舒长歌,神采奕奕俊雅非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对方好像更加好看了,简直从里到外的容光焕发。
“......”
舒长歌无言思忖,呼吸法是他偶然感悟出来的,上交给宗门也对他没什么影响,反而还能够得到浮天仙门的看好和功善点。
门派未收录功法的功善点可不是小数,最差的都有五十功善点,平时完成的门派任务都才五点十点罢了。
只是他自己都是误打误撞领悟的,要想告知他人也不知从何说起,也许得找个有这个能力的人帮忙。
……
夜幕沉沉,群星闪耀,陷入安眠的栖子院一片安宁,整个未见山只听得见浅浅的水波流动之音,以及岛上灵花木草的呼吸声。
舒长歌脚步清浅的出门,径直往练剑场的方向走,路过的木傀儡注视着他的身影离去,不出声也没阻止,只是如实的呈现在他人面前。
练剑场的青石板被皓月洒落的光芒铺满,看着像白玉砖。
浮天仙门有四季之分,只是无论哪个季节,天上的曜日和皓月都不曾变换过,日复一日的如影随形相比邻。
寂静的练剑场上,一点亮光就格外的显眼,柔和的白芒是熟悉的夜光石,从一个朴素的甚至说得上是简陋的小茅屋透出光。
这是言子瑜的居所,某一天突然出现在练剑场。
“我日夜居于此,关于剑法修行的问题尽可来找我。”
这是言子瑜当时说的话,不过不知道是碍于他满身的冷冽气息,还是目前的剑招都很简单,反正直到现在也没看见有人来找他解答疑难,舒长歌估计是第一个。
“弟子舒长歌,拜见言执教。”
止步于茅屋前的舒长歌行礼,是浮天仙门安排的通识课里有教导过的礼仪之一,本身有基础的舒长歌学的非常完美,一举一动毫不出错。
没有回答的声音,但茅屋的木门倒是悄无声息的开了,舒长歌摸摸手臂,这种境地总让人觉得有一股凉意。
步履轻轻,进去就是平平无奇的内设,除一张榻以外,就只有墙壁上的夜光石,以及在角落里的好几个蒲团。
言子瑜正在榻上修炼,模样和白日无甚差别,此刻正注视着他,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又让人感觉柔和了许多。
“何事?”
“弟子偶然感悟一门法诀,对平日的学习多有帮助,想上交宗门供他人学习,只是不知如何表述。”
真正的想法自然不是这么乐于分享,但这样描述让自己更加具有同门爱和对于门派的偏向,有利无弊,虚伪几句也无妨。
言子瑜神色不变,让他上前几步,信手搭在后者的手腕上,微微的刺痛从触碰的地方传来,深入骨髓。
“别反抗,运行法诀。”
言子瑜的双眼一抹灵光闪过,一闪即逝,差点让人以为是错觉。
舒长歌收拢心神运转呼吸法,一呼一吸之间吞吐有序,细微的杂质在呼吸之间被排出。
言子瑜一声不吭的记录着这套法诀的运转路线,眉目稍显柔和,宗门有天赋好的弟子,无疑让人欣慰。
一刻钟过后,半沉浸着的舒长歌终于听到了冷淡的一声,“好了。”
核对过好几次运行路线的言子瑜将法诀刻录在小白玉简中,再度看向舒长歌。
“这门法诀倒是颇有奇妙......”沉吟片刻,“待宗门长老决定后方知功善点如何。”
对方的视线平静无波,就算是一个新入门弟子说自己领悟了一门法诀也没有太大反应。
身在浮天仙门,早就见识过无数的天才了,诸如舒长歌这种天赋好的弟子,仙门也不是没有。
这也是舒长歌能够大方的将功法交给宗门的最大理由。
“心神合一,方有所成,在功法修行方面都记得要如你练剑时那般。”
就在舒长歌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突兀的听见对方的声音。抬眼望去,言子瑜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你的天赋很好,若有疑问,尽可直说。”
舒长歌垂眸思索片刻,要说疑问,他也就只有从小到大的那个困惑了。
将身体对于食物以及其他事物极其敏感的洁癖一一告知,当然,舒长歌对于身体带来的另外的优越感知描述的很随意,一语带过。
“……”言子瑜阖眸,从记忆中找出了类似于这种体质的只言片语,只是不知道是否正确。
“安心吧,略有猜测,确定了再告知你。”
……
将事情解决了的舒长歌站在小茅屋的门口,回首望去,夜光石的光亮一如既往。
这位沉默的首席师兄,虽然外表看着很冷漠,让人不敢接近,但是真正接触了就会发现其实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