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小平退出房间。殷熙揉了一把时水的脑袋:“你啊!鬼精灵,什么喜不喜欢的,也放在嘴上了?”
时水拱拱鼻子:“哼,我就是怕你委屈了自己。若是喜欢,大可以成婚啊。生意也可以照做啊。”
殷熙苦笑一声:“女孩子,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心,就半点不由人了。我不想生意没谈成就开始风花雪月。倒叫人看低了我。”
殷熙一向心高气傲,不想落于人后,更不能叫别人拿捏。时水点点头没说话,心里琢磨着这句:女孩子,一旦失去自己的心,就半点不由人。
“阿熙,其实,我今天去见了金超灵金老板。”时水放下筷子,垂着眼道。
“你~你怎么跑去见她了?可有受欺负?”殷熙惊讶地问。
时水苦笑一声:“嘿,她好像听说过我。说骆新莲是我的好朋友来着。没说别的。”
阿嚏!骆新莲远在临安祖庭,背对着一众叔父太爷太叔爷,连打几个喷嚏。啊,是不是小水儿想我了。哎哟,我这次出京又没跟她说,定是怨我了!
殷熙看着时水的委屈模样,又想骂又想安慰,终究舍不得说重话,只把时水搂在怀中:“行了,多大点事。你们本来就是朋友,现在又多了一位朋友罢了。有什么大不了,又没抢她的,又没对不起谁。”边说边抚着时水的背。
时水再绷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在殷熙怀中颤着声说:“不,我心中有愧的。因我,我心里是喜欢骆新莲的。我很喜欢他。只是,金姐姐也很好,我也喜欢金姐姐。是以,我怎么办?我好难过。”
殷熙拍背的动作一顿,复又叹口气:“喜欢?你的喜欢有多深?见一面的人,你也喜欢。怎么就肯定,对骆新莲的喜欢能坚持多久?或许过一阵子,你就过去了。”
时水抬起头,吸吸鼻子。也是,头一回喜欢一个男子,说不定过一阵子就又变了。师父怎么说的?你就是个狗熊掰棒子,拿一个忘一个!
师父:狗熊,乖,别理臭男人。
殷熙安慰了时水,又吃了一点,起身准备离开。
冯照读等在楼下,手中攥着马鞭,有一搭无一搭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时水和殷熙并肩走出定风楼,看到消瘦的男子站在门口等着,都是一惊。
“冯公子,您怎么还在?”小平率先问出口。
冯照读腼腆一笑:“到底是怕小姐有什么吩咐,所以在这儿等着。我送小姐回府吧。”
时水当下拦住冯照读,一拱手:“刚才错怪了公子,时水给您赔不是。”
冯公子侧身不受礼,眉目扫过时水,眼中冷淡:“不必。”
殷熙福身一礼:“有劳冯公子,只是这一路招摇,有时水跟着我。冯公子还是请回吧。”
冯照读也不多说,点点头一拱手:“那小姐保重,冯某告辞。”
一点也没拖泥带水,他一人一马,就这么离开了。
“等了这么久,一句话就离开了。这人真怪。”时水有点没看懂。
殷熙挑挑眉:“他等着,就是为了让我看见:他等我这么久。”要说没有真心,在这京城的公子哥里也已经很难得了。只是殷熙不断提醒自己:他只是为了生意。
两姐妹回了殷家宅院,时水坐在桌前吃着新洗的葡萄,一面细细读着霍香云写来的信。
“阿熙,信上说,霍庄主即将进京?真的?”时水兴奋起来。
殷熙歪在美人靠上,这几日在国公府里做淑女做得着实腰酸背痛。
时水继续看:“诶?十一娘要来了?就是霍庄主的侍女?”
小平一边给殷熙捶腿,一边说:“可不是,十一娘先来打头阵吧。总得有人料理一番。”
“那不错,我还没跟十一娘过过招,到时候可以比试一番。”时水翻到下一页。
“诶?霍庄主还有话跟我说?这段:给时水的话。是不是单独给我的?”时水哈哈哈哈地乐着。
“嗯~你可仔细读,霍庄主又嘱咐你什么?”殷熙眯着眼调侃道。
给时水的话:水丫头,京中有人在查江湖上一手刀一手剑的武林人,小心别暴露。刺杀唐家的幕后,多谢告知。入京之日就给你把账销了。另外,有消息说南海离岸的船上,有人见过你师父的行踪。手下拿着画像沿着海岸线去问的,不能确认细节。
时水愣住,师父去了南海?从南海坐船去了更远的地方么?
“阿熙~霍姨说,我师父去了南海坐船。”时水呆呆地看着前方,脑子也不转了。
殷熙什么都没说,只深深叹口气。
有段时间,时水甚至想问灵寻师父下落。只要问不到,就说明师父还活着。可她又怕自己问到,愣是吓得不敢了。总算,有了消息。从山上下来一路从闽州到西吾如今又进了京城。总算,有了消息。时水不自觉,泪珠又不要钱的糊了一脸。
过了几日,时水依旧在京城上蹿下跳地招猫逗狗。要么跟房尚功去探访名胜古迹,京城有点名气的地方,除了皇宫都被他俩摸过一遍。连前朝的帝王墓,都钻进去看了一眼。蹭了一身死人气回来,殷熙看了直扶额,小平看了直嫌弃。
贺小凡送来消息,请时水往花月春风楼去一趟。白天,这地界也没什么人。姑娘们都在睡觉,客人要上了灯再来。这会儿倒是清静。
时水手上捧着新出锅的点心,一面吃一面说:“嗯!姐姐这件衣裳真好看。”
“吃货,这是嫁衣。我自己绣的,绣了三个月呢。”贺小凡娇羞一笑。
时水看着身穿嫁衣的贺小凡不知为何,心中回想起那句:女子何辜。
“小傻子,看呆了?”贺小凡摇摇时水的下巴。“快来,给我挑挑这几只簪子,哪支好?”
贺小凡今日请时水来,是展示自己的嫁衣,另外,跟她分享近日的心情。
“杜姐姐,你要嫁的人是谁啊?”在花月楼,贺小凡还是花魁杜纯花。
“不知你见过没有,叫郝正。”贺小凡用手沾一点胭脂,擦在嘴唇上。
“郝正?!”时水没见过,却听过。
这人不是害穿云燕被当过街老鼠一般的那个?“怎么是他?”时水一脸嫌弃。
“也不怪你看不上他,那人一张脸一般。身段一般,谈吐一般。自然比不上骆新莲。”贺小凡这么说完,又好笑地看着时水。
嘿!好好的提那货干嘛?
时水仿佛没听见骆新莲的名字:“杜姐姐,他是什么身份的人啊?”
“一个武林人,投靠了袁主。”贺小凡又坐回镜前细细地画眉。
“投靠袁主?那是谁?”
“一条大腿,皇后是条大腿,宋大成已经抱了好多年。义勇侯那边,不喜欢和江湖人搅在一起,那只好另找一条大腿了。”贺小凡简单解释了一下。
“哦~虽然近日我听说,婚嫁要门当户对,但杜姐姐选的夫君,自然是对的。”时水好奇地看着桌上摆的一双婚鞋。上面镶着枣核大小的长珍珠,很稀奇,像是海边的东西。
“门当户对是给有父母的人准备的,我算什么门?娼门么?郝正也没爹娘,我俩自己做自己的主便是了。”说完,贺小凡回头看看时水,“你还小,别急着下结论。婚姻之事,若能两情相悦,才是最值得。”
“就好比郝正,别人谁都瞧不上他,偏我就是爱。他就是对我胃口,处处替我着想,我说等等,他就不急着定日子。我有自己的事情,他就不急着给我赎身。他理解我,也疼惜我。十几年,我见过多少男人,各式各样的。才知道,被人放在心里疼,那人是不会计较我的过往,也尊重我的事业。”
时水奇道:“这人竟有这么多优点?我都好奇了,什么时候能见见他本人?”
“到时候就见到了。”
“这么说,郝正他知道你在为宋大成传递消息?”时水接着问。
贺小凡招手让时水坐到近前,压低声音说:“是,这差事也有到头的一天。我做他的棋子,被他养大又被他害死了弟弟。说到底,我不欠他的。等时候到了,我就走,恢复自由身。”
恢复自由身?“姐姐,当真能有这一天?宋大成能放过你?那可是一帮之主。”时水压着声音问。
贺小凡轻蔑一笑,似乎不把这一帮之主放在眼里。“他啊~算什么东西,一脑门子屎糊进去不干人事。天下就没有他的对头了?就没有能治他的人了?”
时水眨眨眼:“莫不是他的对家要端了他的老窝?”
贺小凡噗嗤一笑:“小孩子家家的,别掺和这些。你啊,就等着哪天我来给你消息,来参加我的婚礼。”
时水一脸舔狗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账册:“姐姐,那你给我签上吧?”
贺小凡也不多言,笑着拿起一旁的毛笔,沾着开盖的胭脂,笑笑地提笔签下自己名字。
桃红色的字,红艳艳地印在纸上,带着一丝香气。时水脸一红,赞一声:“姐姐好字。”
“诶对了杜姐姐,我师父怎么欠你银子的?那二十年前,你也是个小孩儿啊。”
“哦!那时候啊,你师父遇到一次刺杀,他在水面上漂了一天才看见一条船。正是我背着爹爹想出海去,哪儿能真出海啊,在宁波内河里晃两天得了。正巧捞上你师父,一问才知,他从海上游进来的。我当时一心敬佩大胜海寇的英雄,就与他多聊几句。他说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就找了张纸,写下这行字,哼倒也是稀奇。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二十年了,我记到现在。”
贺小凡说着,竟红了眼眶。
时水内心:师父,你竟从入海口游进宁波?
师父:嗨害嗨~
时水默默收起账册,安慰道:“等姐姐成了婚,我寻到师父,带你和你夫君一起出海!”
贺小凡笑着点点头。
贺小凡在镜前上好了妆,穿上婚鞋,手上提着盖头,唤来楼里的哑巴画师,给自己画一张全身像。
时水看着哑巴画师一笔一笔描摹着,眼睛开始打架。好家伙,这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