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漪清园有晚宴,皓翎王他们早早便在那了。
玖岚由宫人们服侍着拆下繁重的发髻和钗环,换了件雪青色的宫装,只用一根朴素的玉簪挽起头发。
此时支着脑袋,斜倚在窗边吹风。
风中隐约有丝竹声。
她揉了揉眉尾,轻语:“不想去,太喧嚷了。”
不去也不行,只让人以为太傲气。
紫苑知道她是在抱怨,于是靠过去替玖岚揉按前关穴,外面说是玉山的使者来了。
宫人们知道玉山与大殿下亲近,此次庆典王母备了许多珍贵礼物送来,叫人啧啧称奇,也更明白这个玉山首徒在王母心中的地位。
玖岚与紫苑出去迎接,原来是烈阳。
他依旧是白衫少年的模样,看见玖岚笑眯眯的:“你今日可是出了大风头,方才过来,一路的年轻人都在谈论呢。”
玖岚苦笑:“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应酬。如今面对这堆无趣的事,还不如叫我回玉山闭关修炼。”
她与烈阳一并走进殿,紫苑留在外间,指挥宫人继续归置今日收到的礼品。
烈阳道:“娘娘虽然不喜表达,我却知道她老人家也挂点着你。”
玖岚点头,只是没那个时间回去拜访了,西王母估计也不需要她去鞍前马后地孝敬。
“小夭也想你。”
倒茶的手一顿,玖岚回道:“我想明日去看看她。”
“方便吗?”
“不会很久的,之后我便要去赤水那边。”
“去赤水做什么?”烈阳接过茶,好奇道:“赤水在西炎境内,你打算回西炎一趟?”
“是暗中去。”玖岚道,“我娘可能就在那,她还活着。”
茶水撒出来,烈阳愕然看她:“你在说什么?阿珩怎么会……”
“我要去看看。”
烈阳急的揪起头发:“你确定吗?这怎么会呢?我还有娘娘她们都不知道……”
玖岚道:“没有十成把握,可那又如何,总归是要去确定的。至于王母,或许她老人家早已知道点什么了。”
“我也去!”烈阳坚定地说,无论生死,他不能放弃关于西陵珩的任何消息
玖岚看着他,道:“好。”
得知这样一桩事,烈阳也没有心思叙话了,皱起眉,心情沉重地离开栖凰殿。
玖岚慢慢饮尽杯中茶,她还得去漪清园。
漪清园中,玱玹被几个少年人围住,得知他西炎王嫡孙的身份,尽管人家现在还是质子,却也没人小看。
“你那妹妹怎么还没来。”
说话的女子容貌艳丽。
她名唤馨悦,是昔日辰荣的王室血脉。
神农残部归顺后,神农氏便成了西炎的一部分。
她还有个同胞兄长,随母姓赤水,是如今赤水氏的少族长。
若不是辰荣国灭,她也是中原尊贵的王姬,怀着这样隐晦的心思,再看玖岚心中便觉得不大舒服。可来前听说这位的事,心中也有佩服在的。
她站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兄长赤水丰隆旁边,心中百般计较。
这玱玹是轩辕嫡系,还有西陵与若水的血统在,与他交好倒也合适。
就是可怜他被排挤在异国,身边只怕没有多少势力。
丰隆倒是和玱玹相处得很好,颇有一见如故的意思。
后者谈吐雅致,气度斐然,可见也是胸有沟壑的。比起西炎那几个勾心斗角的中年大叔,还是这样风光霁月的少年更值得欣赏。
丰隆听了妹妹的话也忍不住朝漪清园大门那边望去,仍没见到那位大殿下的影子,却瞧见一个蓝衣的俊美公子。
他眼中一亮,招呼道:“璟!我刚才就在找你。”
涂山璟方才在与皓翎的世家掌权人寒暄,为涂山氏在皓翎的发展巩固人脉。
那些大多是中老年,见他年纪轻轻的却也不能轻视,涂山璟年纪最小,却有一身的心眼子,言谈滴水不漏,各处逢源。
好不容易脱身,就遇到从小的好友。
“丰隆!”他笑得温文尔雅,抬脚走过去。
赤水丰隆将他引荐给在场的众人。
涂山璟确实很会说话,不一会就融入进去。
皓翎王则坐在席上与一群老头子觥筹交错。
隔水一座小亭,乐师便在亭中奏乐,让乐声穿过水面传入宴席上,更显悠远动人。
阿念像个小炮弹在人群中东跑西跑,鼓着气冲出清漪园,结果撞到一人的怀里。
玖岚把小姑娘顺着腋下举起来。
阿念脸很快涨得通红,扑腾着脚,瞪向她,喊道:“混蛋!放我下来!”
玖岚没理她,而是笑问:“为什么又生气?”
阿念偏过头:“不要你管!”
她只是气所有人都在关注玖岚,自从她回来,世人只知道有这样一位大王姬,而忘了还有她。
玖岚没回来前,五神山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父王只是她的父王,玱玹、蓐收都围着她转。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在清漪园中,发现那里一切她都无法融入,她在大家眼中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想到这想扭过头,恶狠狠盯着罪魁祸首:“今天出这么大风头,你很得意吧!”
玖岚歪了歪脑袋,觉得阿念确实被骄纵过了,可她也不觉得生气,将小姑娘放下,不顾她的挣扎牵起手,示意紫苑先进去。
她拉着阿念走到一处人少安静的地方,平和地问道:“你觉得父王他们都偏心我是吗?”
阿念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可阿念,我和小夭从小因为战争离开皓翎,没多久与母妃分离远去玉山,在别的孩子享受父母疼爱时,我收到母妃的死讯,数十年困在玉山上连见她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你却能被父王与静安妃呵护着长大,无论闯多少祸都能被原谅,这还不是被爱的证明吗?
如果我说,拿我的一切和你换静安王妃那样温柔的母亲陪伴,你愿意吗?”
“不要!”阿念断然道,眼中竟已涌上泪珠。
玖岚轻叹一声,为她拂去眼角的泪:“所以说父王为我举办宴会,不过是因为我们分别太久,心中对我这个失去母亲的女儿感到怜惜。你依旧是他最疼爱的小女,这一点从未变过。
等阿念长大了,我们也会给你一个世上最盛大的宴会好不好?”
阿念扒拉下她的手,自己胡乱擦了擦泪,哽咽说:“我才不稀罕,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
她走开,没几步忽然喊了声:“对不起。”然后头也不回跑远。
玖岚直起腰,长舒口气,哄小孩真累。
她转身,绕过花丛,就看到一个熟人撑着手在拱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