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终于到了，站在山巅，五感清明者隐隐能听到山下的喧嚷。
夜间的家宴也没有多少人，皓翎王想着年后又有盛事，为了节省民力，年夜宫廷内的宴会便不再大办。
臣子们得了恩惠，赐下节礼也回家陪家人们了。
五神山就皓翎王，玖岚，阿念，静安王妃，相柳和玱玹，蓐收也下山回本族陪伴父母。
没有那么多恭维和丝竹声乐，安安静静地吃饭也挺好。
宴会前玖岚想到应节的食物，拿稻米蒸熟砸年糕，她让厨房里的膳师们试了试，倒真做出来了。
雪白糯实的一团，用芸籽油炸来吃也很香。
阿念连吃了好几个，玖岚看她这样子不禁想到小夭。
也不知道她近来如何了。
偶有书信来，到底不如亲眼看到的好。
此夜，星河万里。
玖岚抬眼看那些星辰，心中却有莫名的违和感，似真似假。
深蓝的天幕寂静如深海，四方垂落。
她想起开在夜空中绚丽的花来。
烟花，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世界太安静了，年节或许需要它们的存在。
“南国无雪。”
玖岚伸手，只能触到冰凉的风。
她侧过脸，看着走到她身边的人。
“相柳，你见过雪吗？”
海妖啊，海上应当也是无雪的吧。
可他点了点头。
“见过。”
几十年前意外游到北海尽头，那里一片纯白，冰冷的雪纷纷扬扬从未停歇。
“是吗？”玖岚轻声道：“我也见过，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西炎山朝云峰上的雪，算来多少年？
相柳沉默了一下，挥手，浅蓝色的灵力化为满天雪花在风中飞舞。
玖岚伸出手，雪絮落在指尖融化。
“多谢。”
她眉眼盈盈，顺势施法将那雪落满五神山，飘到山下。
有人从亲友家出来，看到外面飘摇的雪愣了一下。
那人也伸手去接，触手生凉。
“是雪啊。”他喃喃道，“都城怎么会有雪呢？可真的，好美……”
他看向五神山，那里也笼罩在风雪中。
孩子们可不会多想，听说外面下雪就飞也似的窜出来，欢笑声在风雪中回荡许久。
海风湿润，雪落无痕，但那景色却能深刻记忆中。
那是都城的第一场雪。
此后年年岁末都会落下一场。
皓翎王勾起唇角，看阿念在雪中飞奔欢呼，他也悄悄施法，这雪落下不化。
千树万树梨花开。
玱玹立在远处看着两人，发梢眉间落下雪，在漆黑的眼中凝成冰。
他攥了攥拳，最终转身离去。
玱玹也想起西炎山的雪来，去国怀乡，他在华音殿温了酒，却找不到对饮的人。
……………………
千里之外的清水镇，烈阳提着玉山的桃花酿踏月而来，到门前时，洁白的羽翼化为同色衣衫。
翩翩少年敲响了院门。
玟小六趿拉着布鞋匆匆跑来打开门，看见是他眼中的光暗下去。
“怎么，不欢迎我？”
烈阳笑眯眯道。
“哪敢啊。”小六挠挠头：“我以为是朝云妹妹呢。”
烈阳嘴角一抽：“日后她来了，你千万不要喊人妹妹。”
“怎么的，还怕我这卑贱之躯高攀了你家小姐？朝云妹妹她可不会嫌弃我。”
玟小六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回屋了。
烈阳跟着走进去，清水镇冬季还是很冷的。
一只火红的狐狸团成团在火盆边睡觉，见到人来了也只是懒洋洋撑起眼皮看两眼。
烈阳笑道：“阿獙跟着你也越发懒了。”
狐狸听了，挪了挪身子拿屁股对他。
狐大爷这是修身养性，不懂别瞎说。
小六靠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人生无趣的很，不懒一点岂不更难过？”
烈阳跟着坐下来，拿酒在炭上温着，一边问他：“难道就不能勤奋修炼？朝云之前不是教给你顶尖心法了？”
玖岚原本想将自己的功法传给他，又担心清水镇鱼龙混杂有自己顾不到的情况，一旦被人察觉他的功法特殊起了贪念，更甚者探究起玟小六这一身份就不好了。
因此只将玉山找到的一本心法口诀教给她，配合体内原有的灵气修炼，日后回归再顺理成章学习玖岚的功法。
“我这修为在镇上已经算不错的，再修炼下去只怕不小心就成了清水镇第一高手，到时候就不符合我低调处事的风范。”
这家伙总有许多借口。
好笑地摇摇头，又听他说：“你看我这一身的灵力，还有杰出的天赋难道就不好奇？说不准我失忆前是哪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少爷，然后卷入家主之争被兄弟姐妹陷害沦落大荒……”
烈阳手一抖，无语道：“你这又是哪里得来的念头？”
“就清水镇前头那个清水灵石说的故事呗，都说故事源于现实，说不准我真就猜对了。”
“你高兴就好。”
小六不管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继续畅想：“所以我现在最好还是低调，假如被仇家发现，趁着我失忆迫害我就不好了。
当然也有别的可能，等我医术精进了自己治好失忆症，霸气回归家族，接任家主，麾下小弟三五千。然后光明正大去找朝云，深情握着她的手，‘妹妹，我是你的六哥哥啊’~”
“噗——”
烈阳刚入口的酒喷出来。
小六面无表情地抹掉脸上的酒水，一把抢过酒壶，拿衣袖在壶口擦了擦，道：“不会喝酒就不要强灌，真是暴殄天物。”
烈阳面色扭曲地看着他，不敢想象那一幕真的发生时玖岚会是怎样的表现。
小六悠哉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桃花酿，咽下去甘爽无比，满口清香。
他往后一倒，眯起眼睛回味着，等酒意慢慢熏上头脑，也好忘记那一刹的心痛与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