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岚带相柳到时,只见军营外已有人等候,为首的身披盔甲,体量高大,五官深邃,紫发黑肤。
这样的体貌特征叫人不会错认,正是浩翎王手下大将计蒙。
至于他身边着白衣,持羽扇,五官清俊之人玖岚却没有印象。
看来他们知道什么。
计蒙赶紧迎上来:“可是大王姬到此?”
玖岚点点头,好奇问道:“将军似乎并不意外?”
“哈哈。”计蒙爽朗一笑:“只因有人指点。”
他看向身边轻摇羽扇、眉眼含笑的白衣男子,主动介绍:
“这是我之旧友白泽,原本隐居在北荒。昔日我投效王上,劝他下山,他还不肯。不想昨日忽然来此,言明有贵客将到。
我问了,他还不肯说。直到丰云城的探子来报,东陵王身死于大王姬之手,我便猜到这贵客是谁了。”
说着,一脸喜色地看向玖岚手中包裹,身边士兵得到示意赶紧接过来。
“王姬可算立了大功,有此头颅我军必然士气高涨,破敌即在眼前。”
“好说,只盼为我军略尽绵薄之力,能帮到将军就好。”玖岚谦逊道。
接着看向白泽:“《古荒经》言白泽乃祥瑞之兽,通过去未来,智计无双。看来我的行踪先生早已算到,果真神异。”
白泽开口,眉眼清雅温润:“王姬谬赞了,在下此番实为王姬而来。”
玖岚神色微动:“何意?”
“不可说。”
白泽选择卖了个关子,接着看向跟在玖岚身后的白发少年,眼底掠过幽光:“这位是?”
计蒙也看过来。
相柳捏住衣袖,他还穿着那身衣服,细瘦的身体暴露在破碎衣衫下,此时极为狼狈。
跟在玖岚身边又被一群人打量,只觉心被高高提起。
可越是紧张,他面上就越冷漠。
玖岚也看向他,惊讶发现相柳不知何时敛去那猩红妖瞳,此刻一双漆黑的眸子与常人无异,只多了几分冰凉。
相貌却还是远超凡人的惊艳。
她后知后觉想到或许相柳不愿自己九头妖的身份被人发现,刚想开口为他遮掩就听到他自己回答。
“相柳……”
计蒙有些惊讶:“可是那海中大妖相柳氏?”
相柳咬唇不答,玖岚只好解释道:“他此番为报恩来。”
计蒙见己方阵营又多了个战力便欢喜,虽说这相柳年纪还小,但他可不会小看九头妖族的成长潜力。
大王姬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小小年纪便能招揽部下。
方才他见那相柳的目光时常落在王姬身上,全无看向他们时的冷漠,想来必然是对殿下忠心不二。
白泽仍是含笑不语,跟着一行人往里走。
计蒙想举办庆功会,请尸祝以东陵王头颅祷告,好鼓舞全军。
玖岚短暂出面,从尸祝手中接过祷文烧掉后便离开,婉拒了后面饮酒的环节,任他们享乐放松。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战兮,心不怠。”
听着外面传来的雄浑歌声,心情莫名好些,提笔正欲画下在相柳体内看到的符文,这时外面忽然通传:“白泽求见王姬殿下。”
“允。”
玖岚放下笔,她对这位高深莫测的神兽白泽也有些好奇。
只见他拂帘而入,气度高华如朗月,使得满室生辉。
“见过殿下。”
“免礼。”
玖岚请他在下首落座,白泽问道:“王姬何不与将士们同乐?”
玖岚面色淡然:“我不喜身处人多喧闹之地,二来身份不同,只怕去了反倒让他们不自在。”
“善。”白泽道,手中羽扇仍在。
看得玖岚疑惑,如今已然入秋,也不知他在摇什么。
她看向白泽,直言问道:“不知先生此番寻我是为何事?”
白泽这时没有再绕弯子:“我与玉山王母是故交,收她所托为王姬卜算。”
“可有预兆?”
说到这个玖岚不得不在意。
她如今精通伏羲八卦,对河图洛书也有几分参悟,若论占卜之术绝对能位在当世前列,可每每想为自己占卜,总也得不出结果,强行问卦便受反噬。
她询问西王母,后者说她的命数不受此方天道管辖,因此无法预测。
没想到王母又去问了白泽。
然而白泽这次也注定要让她失望,摇了摇头:“不能,王姬命理特殊,而在下能力浅薄无法求知。”
果然。
玖岚心中早不抱太多希望,命运无法被他人预测应当算好事,她如今已看淡,只宽慰道:“先生何必自谦。”
白泽笑了笑,话音一转:“不过王姬身边之人却是有消息的。”
上首少女目光灼灼:“谁?”
他微微一叹,咏道: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雏燕北飞,炙彼炎风,炎风灼灼,母氏久望。桃林之野,彼往可相期。”
吟出此诗,便要告辞,说已完成使命,明日便要返回北荒。
玖岚无奈,这些占卜之人难道就不能学她直言吗?
不过也不怪他们,凡卜测未来必然受反噬,如果不打机锋那便算赤裸裸打天道的脸。
而她不知何时起早已不受天道挟制,自然行动无所顾虑。
提笔将白泽所咏诗句誊抄下来,刚搁笔便有听到通传,是相柳。
他入军营后便被玖岚安排着去随行医师那里接受包扎。
知道这位是王姬的人,众人对他礼数周到,还有军士贴心送来衣物。
相柳爱洁净,本来想选白裳,可手指伸出去,鬼使神差般又点向一件玄色衣袍。
将伤势妥善处理后,他便离开去找玖岚,快到时撞见那白泽从她的营帐中出来。
相柳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不知为什么看这装模作样的家伙不顺眼。
小九头妖一声轻哼,正要和他擦肩,可白泽忽然伸出手拦下他。
“何事?”某妖横眉冷对。
可白泽丝毫没有因他的态度生气,好脾气道:“相柳兄弟可追随在王姬身侧,最好莫要离开。”
紧皱的眉头略有松动,语气却还是冷硬:“不须先生操心。”
说着大步走开。
白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笑,转身时,自语道:“也算机缘吧,相柳一族命不该绝,只盼着异世之魂真能带来改变,我也不必……”
晚风带走所有声音,只有将士们慷慨高歌回荡在夜空。
…………
“何事?”
抬起头,就看到打扮一新的相柳站在那。
他梳洗干净,原本黏连的白发此时扎成简单的发髻,绑着月白色发带。
多余的发丝披拂在身后,光泽如锻。
玖岚打量着他,后者也不自觉绷紧身体,那目光似乎唤醒了他的每一寸皮肤,牵动心脏高高悬挂。
“这衣裳似乎不适合你。”玖岚开口道,低头继续画图:“依我看你发带那样的浅色就很合适,银白之色也可。”
她想起相柳的原身。
苍劲古朴、线条流畅的蛇躯在玖岚的审美中其实很漂亮,尤其那些鳞片,像是熔铸了天上皎月在身上。
“好。”相柳握紧拳头,冷硬回道。
很好,他也后悔怎么选择了这件。
或许是自相见起某人便一袭黑衣,而那天她衣带当风,持弓而立的样子深深刻在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