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林耀借着昏暗的宫灯,朝大殿里望去。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大殿之中,亮起了一簇火光。火光忽明忽灭,由远及近的荡了过来。在惨白一片的月光下,林耀看清了明灭不定的火光背后,是一张扭曲的遍布疤痕的脸。来人穿着宫里太监的衣服,一张脸大半都是歪七扭八的疤痕和深深的皱纹沟壑,掩藏在皱纹底下的是一双鹰一样发出锐利寒光的眼睛。
来人着实把林耀吓了一跳。只见他慢慢地走近林耀身边,用手中的蜡烛把庭院里的烛台点亮,然后悠悠的对林耀说“大人,我是这里的管事。你有什么需要就及时跟我说,我都会为你处理好的。”
林耀看着这里的老管事瘸着一条腿,一点一点的拖着腿靠近自己,不禁有些好奇的问:“公公,你是一直都在这皇宫里吗?”
“是呀,我自从十岁进宫以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十多年了。”
林耀闻言,心中暗自算了一下。那岂不是说,老管事是父皇还在世时就已经在宫里当差了。如此说来,我应该是见过老管事的,可是我为什么丝毫没有印象呢?林耀遍寻所有的记忆,确定宫中并没有这么一个被毁容的面貌丑陋的管事。
所以林耀继续说:“我今天临时被皇上留在宫中过夜,打扰管事的了。请问,这座宫殿一直都是留宿外官的吗?”
老管事说,“这个宫殿最早叫做甘泉宫,是先皇宠妃慧妃的居所,后来因为皇宫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烧毁了大半个皇宫,这一个宫殿也未能幸免。重新修缮以后,皇帝就把它改名为承恩殿,用作外臣临时留宿之所。我也就是从那时起,在这里当管事,负责看管庭院。算算到现在,也将近三十年了。”
林耀心想:听老管事说的话,他果然父皇在世时期的旧人。我可是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为什么独独会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呢?
老管事看见林耀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以为是自己丑陋的面孔,让林耀感到害怕,于是就对林耀说:“大人不要害怕,我的脸是在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之中,不小心受伤毁了容。因为脸部毁容,不能在人前侍奉主子,况且我自幼进宫,这么多年皇宫之外也没有什么亲人了。皇帝体恤我,就让我留在这宫里做一个管事。”
林耀默默点头,心下却有别的计较。
这偌大的承恩殿,因一般鲜少有人来,所以只有老管事一人在此听差。林耀本就不是多事之人,现在夜色已深,也不忍心让年事已高的老管事,来回忙碌。所以林耀就让老管事简单收拾一下,便让他下去睡了。
林耀时隔多年,故地重游,心里也是一片愁肠。住在母妃曾经的宫殿,联想到这些年母妃所遭受的苦难,林耀顿时睡意全无。既然睡不着,何不到园中逛逛。于是林耀披上外衣,信步来到园中。
月亮已经高高的升到了半空中,惨白的月光洒满了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好像大地都铺上了薄薄的霜,给初冬的园子更添了一丝凉意。被月光照出的长长的斑驳的树影,在墙上显出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园子里平添了许多的萧瑟之感。
林耀在园里走动的时候,发现小时候最喜欢的母亲寝宫里的小膳房,此时早已没了踪迹。也许是重建的时候被推倒了吧!在园中散了一会儿步,林耀感觉有些冷,就准备回到屋里休息。就在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林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咚——
林耀向前扑倒,一下子摔在地上,他的手向前伸,触到了青砖上的一个箭头形的记号。林耀突然坐起来,借着月光,他看清了那是一个三角形的记号,后面还刻了几根羽毛。那是林耀小时候跟母妃在宫殿里做游戏时,他膳房的地砖上画出的印记。因为林耀小时候比较贪吃,所以每每做游戏的时候,总是喜欢往膳房里跑,那时候他觉得母亲的小膳房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他在膳房灶台边发现了一块能够开启的活动地砖,所以他在这地砖上做了一个标记,有的时候他会把收集来的漂亮石子儿放在这里。这里也就成了林妙的一个秘密的藏宝基地,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这块地砖居然到了花园的围墙脚下。可见宫殿被火焚毁重建以后,母妃的园子面积应该是缩小了,所以曾经的膳房,只有中间的这块地砖卡在了花园的边缘。
林耀轻轻抚摸地砖上,自己小时候刻下的印记,然后鬼使神差的把地砖往上翘了一下,没有拔出来。于是林耀在身边找到了一些尖利的石头,着实花费了一些功夫,把这个地砖从地里抠了出来。
其实林耀也没想干什么,他只是想看看小时候费尽心思收集来的漂亮石头,现在还在不在?没想到地砖起开,里面却露出了一个被火漆封好的牛皮袋子。林耀将牛皮袋子从土中拉出,然后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之后林耀把地砖按照原来的样子又埋回了土中,并且周围撒上些落叶,然后怀揣着牛皮袋子回到了寝殿之中。
回到房中后,林耀立马点上蜡烛,凑近了细看,果然是一个牛皮袋子,上面没有任何标记或者是文字,只是封口处用火漆封好。林耀小心的用配剑割开了袋子上的封口,然后袋子里面掉出来了两样东西,一个是西周国开国之时高祖传下来的千年玄铁打造的虎符。还有一个是一卷泛黄的卷轴。林耀颤抖的双手打开了卷轴,只见上面那铿锵有力的字体。这就是父皇的字体呀!上面写着:朕身体久病不愈,将不久于人世,现将皇位传位于皇十五子,林耀。下方落款盖的正是父亲的玉玺。
一滴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从林耀脸上滑落,滴到了丝卷之上。
正在林耀感伤之时,只见从黑暗中窜出一个黑影,一把锋利的宝剑闪着寒光,就那样的朝林耀的心口直直的刺了过来。林耀一个闪身躲开了宝剑,然后就见对方黑衣人手持长剑,和林耀对打了起来。双方你来我往,但都默契的没有出声,以至于在门外巡逻的侍卫并没有发现屋里两人大战正酣。
两人打斗中林耀渐渐占了上风,他趁黑衣人一个不注意,利用转身之机,用手中的宝剑挑掉黑人的蒙面黑纱。黑纱随即掉落,露出了那张恐怖狰狞的脸。
林耀面无表情的看着老管事,然后低声说:“你根本就没有瘸。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伪装残疾,藏匿在宫中?”
老管事此时也是特意的压低声音说,“我是先皇的内侍官,我在宫中自然是为了完成先皇的遗命。龙大人,既然你发现了我的秘密,那就对不起了。”
先皇的内侍官?!林耀的脑中,迅速翻出了一个人影,就是父皇生前最信任的心腹,也是从小陪自己玩耍的——王公公。
随即林耀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王大伯!”
此话一出,那个老管事也是身形一顿,然后抬眼一脸震惊的望着林耀。他那遍布皱纹的脸上,唇角在轻轻颤抖,“你,你叫我什么?”
“王大伯是我,我是十五皇子,林耀啊!”
老管事的视线瞬间模糊了,他的声音哽咽,慢慢的说:“这真是先皇在天之灵保佑,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再见到十五皇子林耀,我可爱的小耀儿,快让大伯好好看看,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
原来王公公是以前宫里的老人,也是林耀父皇的亲信,所以林耀也算是王公公从小看着长大的。一般宫里的王公贵族对太监总是不屑一顾,因为他们本就奴仆,再者因为他们身体上的残缺,许多人都是看不起他们的。但是林耀的母妃却不一样,慧妃对身边的人,不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是一视同仁以礼相待的,所以宫中许多人都受过慧妃的恩惠,这其中自然也就有王公公。
想当年王公公家乡遭遇大水,老家的父母生活无以为继,王公公在宫里听到消息也是干着急,没有任何办法。当时慧妃就利用自己娘家的人脉,帮助王公公的父母重建了房屋,躲过了瘟疫,所以王公公一直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在众多王子中,对林耀尤为的好,慧妃也因此叫林耀在私下里唤王公公作王大伯,这是只有林耀和王公公之间的秘密。所以王大伯这个称呼一出,王公公好像瞬间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当时的林耀还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天天围在王公公身边,王大伯长,王大伯短的甜甜的叫着。
王公公既与林耀相认,于是赶快跪下行礼。林耀急忙扶起王公公说:“王大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您不要这样。”
王公公说:“耀儿,这些年你王大伯,等你等得好苦啊!”
紧接着王公公便将这些年宫里的变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耀。原来就在宫中大火之后,林耀的九哥就开始借着重修宫殿的名义,到处寻找先皇留下的虎符和遗诏。但是他翻遍了宫里的每一寸地方,尤其是慧妃被贬后,居住的偏殿,基本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花园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撅了起来,但是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于是皇帝决定把慧妃关到玉清观中,希望长久的圈禁能软化她的意志,让她交出虎符和先皇遗诏。
其实那日王公公带慧妃在先皇临终前,领过先皇的遗照和虎符后。王公公就将东西放到了牛皮袋子里,用火漆封好了口,慧妃对王公公说,“王大哥,请您帮我把这些东西藏到我原来住的甘泉宫里,那里膳房的灶台下有一个刻着三角形符号的青砖,它是可以挖出来的,然后把这些东西藏在里面。我现在走出去会有很多人盯着我,皇上的诏书,恐怕就不能保存。等到耀儿回来了,如果这些东西被老九拿走,那我和耀儿的命基本也就结束了。只要老九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我和耀儿就还有一线生机,请王大哥救救我们!”
于是王公公答应了慧妃请求。在慧妃拿着黄布包裹急匆匆的从后门离开之后,王公公等没人以后,趁着月色,悄悄的将东西掩藏在了甘泉宫膳房。之后的事情果然如慧妃所料,九皇子没有找到先皇留下的遗诏和虎符,只能对外宣称先皇急病离世,没有来得及留下遗诏,虎符也在大火中不慎丢失。
因为西周国国主的虎符是开国高祖,代代相传下来的。九皇子没有虎符登基,造成了众多人不服气。所以九皇子自先皇离世后,做了五年的代理监国。在这五年里,九皇子不断地培植自己的党羽,将反对自己的兄弟逐个铲除,最后他终于如愿在自己人的拥护下,登上了皇位。于是他跟当时的大祭司一起祷告上苍,并且重置了虎符。这之后,才正式开始了他的皇帝生涯。
林耀没想到他走后宫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也非常感谢王大伯能在危难之时,帮助了自己的母亲。
王公公说道,“我本就是先皇的心腹,然后你的母亲又对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报答他们。帮助你,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也不必感谢我。现在我该完成的使命都完成了,先皇的遗物也交给你了,至于以后怎么办?就看你的选择了。”
林耀再次谢过了王大伯,然后收好了先皇遗诏和虎符。待到天一亮,林耀便带着这两样东西急匆匆的离开皇宫,回到了祭司府。
皇宫东暖阁之内,皇上侧躺在软榻之上,叫来了吉公公问道:“昨日龙大人在承恩殿留宿后,有什么异常吗?”
吉公公用他那尖利的公鸭嗓说:“回禀皇上,龙大人不久就熄灯休息了,一切如常。今日天刚亮时,龙大人就打马回到了祭司府,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嗯,好。你要一直派人盯着他,有任何异常,立即向我禀报。”
“诺”吉公公退了下去,东暖阁里只剩下皇上。他微眯着眼睛不知看向了何处,手指在软榻上轻轻的敲打着,一下,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