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计划生育戴着基本国策的望远镜,终究是逮到我了。偷生的我被罚款了,500元人民币,我曾自嘲过这最初的身价。500块在那个年代对于我家来说,近乎天文数字,毫不夸张。
在华祖村,我家是有名的困难户,贫穷成了名气的依据,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我明明是在一个春天里生的,却为这个家带来了寒冬。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襁褓里,要么睡觉,要么哭闹。
年轻的父亲只好伸手向亲戚们借钱,这里的“伸手”自然不是一个简单的肢体动作,它饱含着无奈的焦急和可怜的希冀。穷人的亲人还是穷人,却也有例外。父亲决定到在六安县城里当法官的小叔祖那儿碰碰运气。
一个村庄离它县城的距离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幸运的是,那个年代路上行人与过往车辆的关系也是现代人难以理解的。走在路上的父亲遇到了免费搭乘顺风车的机会,然后,说到这里,父亲的语气泄露了他心有余悸:“就在半途中,车子失控,停不下来了。”
我的心骤然紧缩。
父亲看到我紧张的神情,笑着说:“好在你爸爸我福大命大,从车上跳下来了,最后只是摔伤了腿,擦破了一层皮,不碍事儿。”
我悬着的心放下来,问道:“车子里有其他人吧,还有那位让你坐车的好心司机呢?”
“哦,我跳下车后,车子又好了,他们都没事。”父亲笑着说道,“我可不敢再坐车了,就一路走到县城去了。”
我想象着,多年前,有位年轻的男子,秉着世人眼中求生的欲望,毅然从故障了的疾驰中的车里跳了出去。虚惊一场后,接下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在1992年的苍穹之下,大路之上……
过程虽有波折,结果称心如意。父亲成功借到钱啦,我得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世人面前。父亲感激小叔祖的慷慨,也让我心存感恩。于是,在我心中,就有一位十分了不起的亲人了。
小叔祖在当法官之前还做过军人,祖父曾为有这样出息的弟弟而自豪。和伙伴们在一起,每当拿家里的大人攀比时,我就会搬出在城里当法官的小叔祖,与有荣焉。实际上,我还从没见过这位长辈呢,他更像一个神秘的大人物,远在天边。
祖母不以为意,她觉得老祝家祖坟冒青烟了才出了这么个当官的,一大家子并没有沾到光,日子照旧没有起色。祖父默不吭声,坐在自制的竹椅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吸着旱烟。祖母没有不依不饶,开始烧火做饭,很快厨房上的烟囱就喷出了袅袅的白烟。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在抖音上反复听着一首歌,可惜祖父早已离开人间。歌曲《多想还小》,出自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歌手豆包,我多想唱给祖父听听:
我又哼着 在梦里的那首歌
很久没见过 故乡的月色
奶奶的蒲扇 摇着那槐花落
爷爷的烟袋 飘向了银河
恍恍惚惚的 我们忽然睡着了
梦里你说要去 四海漂泊
醒来的午后 又是秋雨落
你真就这么 就这么抛下了我
我们在故事里 绕啊绕 人儿不见了
风雨打湿我衣角 没你怎么好
我看着炊烟起 飘啊飘 回忆摇啊摇
我多想要 睡醒了 一觉
你和我还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