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学后的一年半,扶遗终于拖着新换的黑色行李箱乘上了城际大巴。
一切好似未曾变过,除了路口新修的医院和降了20元的车费。
经过保安叔叔们的好一番盘问,扶遗才拿着休学证明去教务办手续。
夯吃夯吃地拖着行李箱,继续到后勤部领到宿舍钥匙,就算又重新正式成为高中学生了。
新宿舍在四楼,扶遗不得不承认,行李箱是有些重。
她憋红了脸,使着狠劲爬楼梯,也还是不太顺畅。
正在走廊打扫卫生的宿管阿姨听见这走走停停的声音,忙探出头来,见这单薄的身子骨,便要上前帮忙。
扶遗笑得阳光,忙拎着又走了几步。
“谢谢阿姨,我可以的。”
“你新来的呀?怎么开学那么久了才来呢?”
阿姨撑着扫帚,笑眯眯地看着扶遗。
“我也不清楚,听学校安排的。”
扶遗边走边乐,幸好大家这会儿都在上课呢,不然多少有些尴尬。
推开门,话说早了。
宿舍里满满当当,却一个人都没有,看样子中午刚拖了地。
扶遗心里尴尬得紧,生怕被当成小偷,找了个空位放好箱子,便利索地出了门。
去校门口买些洗漱用品,最好吃点饭,等舍友回来就好了。
……
“你的成绩都还行,英语比较突出。好好学,相信你没问题。”
才走到熟悉的锅炉房旁边,新班主任便打来了电话。
——他特意同扶遗之前的老师了解了学习情况,这会儿正在给学生打强心针。
“好,我会的,谢谢老师。”
扶遗致谢完才道了再见,她实在不会多说什么漂亮话。
多感谢别人总不会出错。
就是一连几个人都和蔼可亲,扶遗有些不自在。
难不成?只是之前的那届过得辛苦?
唉,也不知插班生好不好融入,她悄悄叹了一口气。
回到宿舍,舍友们果真回来了,拉着扶遗问长问短:
“你家是哪里的?”
“为什么休学啊?”
“那你费用跟我们一样吗?”
她笑着解答,又递给每人一些水果。
脸有些发烫,人情世故对于她来说还是过于青涩,就像去年爸爸说她在饭桌上不懂敬酒。
和舍友肩并肩地去了教室,扶遗还是逃不过被盘问的命运。
她就坐在第一排靠门的位置,有时门开了,一些脑袋靠在门框上,什么话也不说,看两眼就跑了。
都好奇到底在这紧要关头,还能来个什么学生。
扶遗依旧是十年如一日地端坐,却尽力低头看书,墨黑的长发能挡住她的脸颊和耳朵,方便她忽视门外的视线。
原本束起来的头发,此时散开才能把作用发挥到极致。
又或是靠着墙躲避,反正大家就是图一乐,图个新鲜,过段时间就好了。
扶遗有些感慨,这可真是鲜活的青春。
喏,还有个男生送了糖果给她,脸红着放在她桌上,蛮羞涩地走了。
什么也没说。
这得怪扶遗自己恶趣味,恬静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仔细盯着别人走到自己眼前,又目送别人离去。
走出门外的那个男生抓耳挠腮,懊恼无比。
只看到她像蝴蝶一样好看的锁骨,像天鹅一样修长的脖颈!
话都没说上,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
扶遗把糖果收到宿舍抽屉,倒也舍不得吃掉。
果不其然,一周后情况有所缓解。
周末,自己那上了大学的哥哥终于和她聊了会天。
“为什么不从高二开始读,要从高三呢?”扶遗的哥哥十分惊讶,这可不容易跟得上啊。
“学校就这么安排的。”
扶遗也有些无奈,可她没办法。
学业确实很吃力,数学老师兼校长,总会在晚自习时找同学们一个个地谈心。
“为什么学得不好呢?你语文和英语都是第一,是因为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校长戴着黑框眼镜,眉心微蹙
“不是的老师,一是忘了许多,二是思维方面有些跟不上。”
“学会物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数学不好,我怕你以后会走得很辛苦啊。”
校长不急不缓,皱眉认真盯着眼前的学生。
扶遗乖巧地坐着,黑亮的眸子里满是单纯。
校长抿了抿唇,继而把手撑在桌子上,严肃且认真:
“不管如何,我看你的眼睛,就算成绩不好,以后也不会成为一个坏人,努力就好。”
扶遗笑了,却又十分苦涩。
今时不同往日,她对学习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复学回来的几个月一直体会着挫败感,实在不容易提起信心。
高考报名的一周后,扶遗正写着英语试卷。
其实初中时她便学过了大多数高中英语的篇目,甚至是周报上的文章。
有时她也在想,假如在最机灵的初中把高中内容都学过,现在是不是也没那么辛苦,没那么挫败了。
苦啊。
把写完的试卷叠的方方正正,再用夹子夹好。
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试卷,成就感满满。
“扶遗,去教务处找主任一趟。”
扶遗一愣,拉住来报信的同学。
“老师有没有说是为什么啊?”
“不知道,我抽烟被逮住了,训完让我来找你。”
“好,谢谢你啊。”
扶遗压下心里的慌乱,直觉告诉她这不对劲。
去往办公楼的路上,扶遗不停念叨着:你强他就弱,你弱她就强,经验,稳住。
“报告!”
“进,你是王扶遗?”老师语气冰冷眼神不善,向下的嘴角也压抑着怒火。
“是的,请问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扶遗不卑不亢,挺直了腰板。
“前几天报名,教育部的人打电话来说你是复读生,差点影响了我们这个校区的高考点。”
“你这是什么情况?”
扶遗有些疑惑,还是立马答道:“老师我是去年办的休学,休学证明和手续都是全的。”
“但你这情况是不被允许进我们学校的,你是复读生。”
她听到这话一时也不解,怎么是复读生?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扶遗眨巴眨巴眼睛,任由糟糕的气氛蔓延。
我光明正大!我合理合规!
教务主任抱着手,撇着嘴翻了个白眼,继续气急败坏地和旁边的老师争论:
“她这个情况本来就不允许!到时候影响了我们全校的高考谁负责,幸好这才一周。”
扶遗总算听明白了今天这一遭是为什么,但也更是莫名,也没人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啊。
她定定地站着,不敢出声。
“你开学时先找了谁。”教务老师喝了口水,靠坐在椅子上,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找的校长。”
按当年年级主任说的流程,她第一个该去找的就是校长,如实说就行。
——年轻,压根没反应过来这是试探。
“以后不管是谁带来的,都不许进。”
教务主任噌地一下站起来,将文件砸在桌子上,骂骂咧咧。
扶遗吓得好一哆嗦。
另一个老师一边劝,一边抽空朝扶遗挥手:
“回去上课,这没你事了。”
感谢解围,扶遗真心地说了句谢谢老师。
回去的路上已经开始上课,她小步跑着,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弄拙成巧了这是。
默默在心里双手合十:
对不住了校长大人,借个光给平头老百姓,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