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夕又至,大伙没有聚在一起团年,只是各家敬神时碗筷多摆了一副。
气氛沉闷,扶遗早早睡了,因此第二天才看见昨夜凌晨12点收到的短信。
“除夕快乐。”
——嚯,原来祝福短信可以卡点,对于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这些新科技的仪式感未免有些新奇。
“除夕快乐,你留在城里了吗?”
对方秒回,“没有,我一直都回乡下陪爷爷奶奶过年,我们今天吃牛蛙,”
发过来一段牛蛙在水桶里乱跳的视频。
“我们这大年初一吃汤圆。”扶遗在相册里挑挑拣拣,附上一张自己养了五年的玫瑰照片。
“雪很大,我的玫瑰冬天还开着花。”
等了等,没收到消息,又发了一条。
“旁边是我种的枫树和黄杨,玫瑰都快和树一样高了。”
“真漂亮,我们这的冬天和小城一样不下雪,但生活用水得靠井水,养不起花。所以我要好好学习,以后好回家乡搞建设。和我的家人一样,继续为之努力。”
“届时,我的家乡也可以种玫瑰。”
扶遗定住,一瞬间茅塞顿开,自己以前过于小肚鸡肠,读书绝不只是为了维系父母的婚姻。
于是整个假期,她都会时不时和陈舜尧聊聊天。原因无他,和同龄人比起来,她缺乏自我,却又不得不一次一次去做比较,去学习。
……
开学,是小城的春天。
为了体育中考,扶遗6点就去学校跑步。
一圈又一圈,身轻如燕。昏黄的灯光底下只有她自己的影子作伴,心跳和呼吸回荡在耳边。 她有些惬意,自己应当是最早的吧。
在操场喝够了清晨的微风,扶遗才终于拎着书包悠悠离去。
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桌洞里却有一只洁白的百合花折纸。
“白色?”扶遗第一反应是有人来找场子,把脑袋杵在桌子下面,她微微有些紧张。
花瓣上似乎有字,借着灯光仔细一瞧:
会永远永远喜欢你,署名陈舜尧。
扶遗像是被火烫了,把花一下子甩进桌洞。
这更吓人!
自己已经是最早来的了,他人呢?
环顾四周,没有人影。
晚上,她忍不住发信息问了陈舜尧。
“我每天5点翻窗进去放的,本来想等晚自习大家走了以后放,可是有小伙伴等我一起回家。”
“我知道,你不想因为恋爱影响学习,所以我不会明目张胆,给你造成困扰。”
扶遗尴尬地摸摸鼻子,都还小呢,好好学习是正事,他怎么有这么多时间鼓捣这些玩意儿的。
两人在校开启了不敢多说,只上课时偶尔对视的诡异模式。
不记得是第几朵花了,扶遗把花放在自己的床头的盒子里,忍不住和妈妈聊起了八卦。
“妈妈,我们班有同学恋爱了。”赵佳云正在看电视,一瞅这条短信,心里门儿清。
“青春期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可时间太长,即便真的喜欢,兴许得两人都工作了才会有结果。”
“怎么,班上有人追你啊?”
“有,但是平时我们交集很少。”
“帅不帅?”
扶遗脸一下子红了,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叹了口气。
“帅的,是我们班最帅的。”
“哈哈哈,那你和他说,要是真的很喜欢你,大学毕业以后再谈这些事呗。”
“说什么,我要好好学习。”
“好嘛。”
扶遗躺下,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百合花。
怕什么,你强他就弱!你弱它就强!
这天下了早自习,扶遗去小卖部买了根烤肠,乐呵呵地走在路上。
一颗毛茸茸的头凑来扶遗跟前。
“诶!组长,有人来问我王扶遗是谁诶。”
“啊?谁啊。”有人来找场子?
“楼上那班的,刚在教学楼树底下叫住我问的,我告诉她你走了。”
“她问我,陈舜尧是不是喜欢你。”扶遗咯噔一下。
“还有这事?!估计是想追陈舜尧的。”
“你是不是和陈舜尧好啦?”王瑾凑得更近,笑得神神秘秘。
“没有没有。哪里能呢。”扶遗啃了一口肠,速速开溜。
晚上回到出租屋,扶遗走来走去,还是给陈舜尧发了个短信。
“是吗,她叫什么啊?”
“李曼青,好像叫这个名字。”
“噢~没你的名字好听。”
我的名字完全是因为爷爷的抱负没实现才取的!跟人家的是真没办法比!扶遗愤愤地放下手机,怒刷了几道英语题。
第二天课间,扶遗偏头看着窗外的桥面,感叹这接近40度的高温,小河的风都是暖烘烘的,一天得洗两次澡才对味。
“我都知道了,如果不是因为家教严,你都和他好了。”正愣神呢,王名突然跑来她身后的位置,大吼了一句。
扶遗的脸刷一下红了。
旁边的同学凑过来,“谁呀谁呀?”
扶遗赶紧否认,“和谁好了,别瞎说。”
“和陈舜尧啊,我都知道了。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扶遗定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
完蛋咯!
她偷偷瞥了一眼陈舜尧,视线恰好对上了!他撑着桌子,侧着脸看她,笑得很,甜美?!
心里有一万句话喷涌而出!不是他说出去的那才有鬼了!
陈舜尧和她相谈甚欢是真,说希望和她在一起也是真。
可她回绝了,这才多大呀!怎么能因为恋爱影响学习!
扶遗卑劣地不肯承认一些小心思,但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父母虽然没有离婚,分崩离析也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怎么可能有什么?
她也如实告诉了陈舜尧,还故作凶恶地对陈舜尧下了命令。
“不能把私底下有联系的事公诸于众!”
“被长辈和老师知道,就完了!”
——感情应当是隐晦的,在这不该的年纪。
扶遗端坐着,听着同学们对她的凌迟,简直是赤裸裸地让人观望。
晚上回到住处,她爬上床,默默看了一遍星空。
“我们先就这样吧,本来也没什么。”
“为什么?”
“因为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扔下手机,扶遗走到阳台,长发如墨,清瘦的影子越发单薄,她身姿挺直,把手轻轻搭在阳台边,就那么看着河水,看着对岸。
——如果李老师在就好了,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就行,哪怕什么都不用做也行,能宽慰自己就好。
陈舜尧翻窗送花为红颜这件事在班里传开了,甚至有人大老早地来看是怎么个事。
她百口莫辩,假装不在意,心里却像是被猫抓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扶遗就到了教室。
太早了,教室里只有两个人,灯只亮了一盏,桌洞里……还是有一朵百合花。
她直勾勾盯着,为什么他不能和她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能和她好好升学,一定要在不合适的年纪谈这些。
起身,几大步走到垃圾桶前,她当着陈舜尧的面把花丢了进去。
毫无征兆地掉了几滴泪,凭什么这样伤害别人?她伸手轻轻擦去。
而这些她践踏别人真心的时刻,在许多年后的深夜,一次次锤打她的心脏。
经此,陈舜尧不再送花,扶遗也假装视他不见。
处理不好的事,不如暂时逃避。
夏季刚到,扶遗的爷爷突然生了病。
为了方便治疗,小姑带着爷爷来城里同他们一起住。
小姑至今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说当年小学同学责备扶遗,她的小姑当第三者的事,而今竟还有不少人打电话来骂小姑。
她也不避着扶遗,理直气壮,回骂得更凶。
无法理解,扶遗忍不住给赵佳云打了电话。
犹豫着,她还是问出了口,“妈妈,小姑当年是怎么回事?”
“她去了有妻之家,你爸那时候年轻气盛,打了她几巴掌,给带回来了。”
“你奶奶还不乐意,刺你爸说你也有两个姑娘,看你咋办。”
“你爸就说一把掐死。不知道你奶咋想的,那家人也是你爷爷那辈的亲戚呢。
“后来你姑爷逼不得已娶了她,她也事前赖人家里不走。”
“啊~妈你别说。平日姑爷对她真是可以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那是,她应该不会影响你学习吧?等你初三我就上来了。”
“暂时不会。”“那就好。”
既然妈妈要来城里,那更不敢与陈舜尧有多的联系。
——好好学习最得人心啊。
只不过没多久,班里就传出来有个男生暗恋扶遗,她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倒也不管这些。
——暗恋不会都有结果。
眼瞅着就要放假,各科老师开始发力,纷纷癫狂地布置着暑假作业。
扶遗两眼无神,愁作业难写,略一偏头却看见那一个传闻中暗恋她的男同学也在分发试卷,并朝自己走了过来。
——像是打算把手里的试卷递给扶遗。
陈舜尧原本在另一侧发着,看了这边的状况,也变道走过来。
“哦吼!”
“别过来别过来!”
“完了完了。”扶遗端坐着,心里急得打鸣!
终于,陈舜尧在扶遗面前站定,微微俯身,抢先递过来一张试卷,一句话没说,静静看着她。
扶遗的心嘭嘭直跳,呼吸有些紧张。
温热的风吹着她的发丝,他好像又长高了。
她可不想再次陷入舆论的风波,于是抬手,抢走了同桌的。
“干嘛呀,为什么不敢接过他的试卷。”同桌觉得好笑,故意逗她。
“诶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扶遗低下头,心里哀叹。
夜里,扶遗睡得正香,就听见手机铃声响了。
迷迷糊糊接过,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睡了吗?”
“还没。”
“时间会证明一切。”陈舜尧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晚安。”
扶遗看着挂断的手机界面哀叹,他比我还小呢吧,而且,还真有人大半夜打电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