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愍帝大业十四年六月一日,长安,襄侯府。
姜阳刚走进大门,就看见一位身着仆服,但模样颇为勇武的壮汉来找他。
“冠军侯,军侯有吩咐,今日不在书阁了,请军侯随我来。”
姜阳一愣,而后说道:“好!烦请带路。”
壮汉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步伐很快,姜阳则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步速都不慢,若是旁边有人看去,只觉得是在快走了。
一路无话,两人最后来到了一处湖边。
姜阳正在发愣之际,只见壮汉一指,说道:“顺着那道白玉桥,一直走到头,军侯正在湖心阁等您。”
“好!”姜阳抱拳道,“多谢!”
壮汉微微躬身,而后退下了。
姜阳顺着桥一路走过去,不多时,来到湖中心,这是一栋六层高的大楼,形似佛塔,他来到大门前,轻轻叩响大门。
“老师,弟子来了。”
“进来吧。”门内传来男人的声音,但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姜阳推开门,只见男人一脸的疲累地坐在靠椅上,眼睛里布满血丝。
“老师,”姜阳大惊,忙跑上前去,“您怎么了?”
“无事,只是一夜未睡,有些劳累了,真是老了……”张须子唏嘘一声,摆了摆手道,“你且坐下。”
姜阳坐在他的对面。
“明日,我将要远行。”他缓缓说道,“可能很难再教你了。”
姜阳一时了然,当初张须子初教他时,便说他一个多月后要远行,短时间内无法再教他,算算日子,确实没错了,只是没想到时间竟过得如此快。
“弟子惭愧。”姜阳低头说道。
“无妨,这不是你的问题,”张须子说道,“只是我走之后,你一边要准备剿寇之事,可另一边,学业也不能荒废,这座湖心阁便是我为你准备的研习之所。”
“弟子让老师费心了。”
张须子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这湖心阁一共有七层,地上六层,地下还有一层,地上的六层中,每层都放着各朝各代的著名战役图,若是有什么疑问,旁边的书架上则放着我亲自注评过的历代兵书和战役分析,可以研读一番,也许有所收获,如还有疑难,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是……”
“至于,地下……等我回来再说吧。”
“弟子遵命。”
“好。”他从怀里拿出钥匙道,“这是阁楼的钥匙,今后你可自行来此处,无需通报了。”
“是。”姜阳接过钥匙说道,“弟子谢过老师。”
张须子突然连咳数声。
“老师!”
“没事……咳……咳……”张须子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咳意,“剿匪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前期的钱粮兵器的抽调文书已经发下去了,只是这群盗匪离冠军县很近,而冠军县是关中的水运中枢,所以很难从水路调拨,只能先用长安库存里的应急了,兵员调动则还需要陛下的旨意正式下发后才能行文。”
“好,如此我就放心了。”张须子喘气说道,“应该就在这几日了,陛下让你剿匪的旨意便会传下,先预备着吧。”
“是。”姜阳说道,“老师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先退下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需不需要弟子去找御医……?”姜阳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用了,免得人担心。”
“是……弟子,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姜阳略带迟疑地转过身去,而后退出了楼阁,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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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愍帝大业十四年六月三日,长安城郊,稷山大营。
黄淮走进了大营,他的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周围则有五六个军法官同时在巡逻。
“第三,军营之内,严禁喧哗闹事!违者笞二十下!”旁边的军官拿着小册子在宣读军令。
他看着一旁的不少新兵忐忑不安地左顾右盼,内心却十分宁静。
这其实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应征了。
他家里是标准的军户,从他太爷爷跟随太祖起兵到现在,他们家都是当兵的,大弘军制规定,军户的土地由国家拨给,但严禁私人买卖,但相应地,每家至少需要出一名在府卫当兵,不过也并不是就专门当兵的,在非战之时,每年冬季农歇的时候就需要参加由府卫举行的操演,其余时间,一年在府卫当差一月,另一年则要到长安羽林卫或者金吾卫听差一月,时间不一定,但轮上了就必须去,其余时间则在家务农便可,但如果要去外地,尤其是关外,就必须向所在乡里报告,得到批准才能去。
他看了一眼面前已经排到了军营外的长龙,没有去排队,而是手里拿着自己的文牒,径直走到了最前面,递上了自己的文牒。
“甲字旅旗下,黄淮,前来报到!”
“你怎么插队啊!”旁边有人不满。
“聒噪!”旁边的军法官瞪了那人一眼。
“长官,明明是他……”那人急了
军法官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说道:“他是骑兵主将,爵位是上大夫,享有优先权。”
“可还有疑问?”
“没……没了。”那人缩回了脑袋。
“黄淮主将!”坐在案桌边上的军官查验完他的文牒,“欢迎归队。”
“为国死战!”他以右拳抵左胸!
军官予以军礼,而后递过一道号牌说道:“还是与以前一样,在甲字号营帐!”
“是!”
“另外,将军有令,主将以上军官报到后,立刻前往大帐议事,不得有误!”
“是!”
黄淮接过号牌,而后迅速向前走去,一路走到了甲字号门口,刚进了营,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头儿,你来了!”
“秦郎,你小子!”黄淮看见来人也觉得亲切极了,“两年不见,壮了不少嘛!”
汉子呵呵笑了起来。
黄淮将自己的包裹和号牌扔给对方,说道:“我接了军令,现在要去大帐议事,你把我的东西放好,等吴刚这小子到了,让他赶紧拿着我的号牌去军需帐那里领东西,等人都到齐了黄花菜都凉了,可不能让乙字旅那帮人抢了先了。”
“是!”
黄淮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后闪身出帐,直奔中军主帐而来。
不多时,踏进大帐里,帐内已经围坐了不少人,此时将军们还没来,大家各自随意地坐在地上,开着玩笑。
“黄主将,来这!”
黄淮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而后快步朝他那边走了过去。
“黄主将!”
“黄主将!”
黄淮回了礼,终于落座。
“你小子,差点以为你要迟到了,还想着待会看你被将军打军棍的样子,可惜啊!”壮
“辛木头,可去你的乌鸦嘴吧!”黄淮没好气地捶了对方一拳,“两年没见,就没有句好听的?”
“咱是粗人,又不是你新娶进门的小媳妇,说啥也没人听呐!”辛木咧着嘴笑道。
“我新婚没请你来喝酒,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废话,这事你要不给我个交待,今天你可就要交待在这了。”
“这还要啥交待,就你小子那个酒量,我可请不起,不过嘛……人不到,礼得到啊,给你嫂子的见面礼准备了没有啊?我这次来正好方便,一齐带回去得了。”
“你小子,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辛木说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老子的钱自己喝酒还不够,哪来的钱给你媳妇!”
旁边的一个稍高瘦些,脸面白净,有些书生样的人笑得直抽抽。
“这位是……”黄淮问道。
“哦……我来介绍一个,”辛木说道,“这是我同乡,箭兵旅的主将,秦侯,瞧瞧人家的名字,再瞧瞧咱的,只怪阿爹没文化啊!”
“可去你的吧!”秦侯被人取笑,脸皮似乎比较薄,“在下秦侯,久闻黄淮主将的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客气客气!兄弟是读书人?”
秦侯说道:“胡乱读过几年私塾,阿爹说当兵的不光要会武,读书也得好才行,不然走不远的!”
“是理是理!”
“得了吧?”辛木说道,“咱就是个会动的木头桩子,将军们让咱往哪搬咱就得往哪搬,让咱咋做就咋做,将军们会读就行了,咱就听令就行了。”
“不过嘛,秦侯兄弟是想封侯的,那自然就不同了,至于咱嘛,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正睡着的时候,将军突然踢了咱一脚,辛木头啊,还睡呐,再睡就成胖木头了,起来活动活动吧,咱就爬起身子去砍人!”
“说得也是个理!”黄淮笑道。
三人俱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秦侯小声说道:“说起来,不知两位听没听过,这次剿匪,与以往还有不同。”
“哦,有什么不同?”辛木问道,“不就是对面也有好甲好刀么,咱以前又不是没打过这样的。”
黄淮凝神细听。
“这不同之处嘛……自然不在敌军,而是在咱们的主将。”
秦侯说的主将,自然不是如黄淮这样的骑兵主将,而是主将的主将。
“这次咱们的将军啊,尚不满十五呢!”
“啊……还是个娃娃!”辛木顿时心里直打鼓,“他之前打过仗么?”
“据说之前在晋阳边军参军打过匪军,说起来也巧,也是骑兵主将呢,后来运气好,救了陛下的驾,被陛下封为冠军侯,最近又拜了襄侯为师,咱们这次,是人家的第一仗!”
“这……”听到这话的众人心里都有些犹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