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须子在案桌上画着地图。
“黄河从昆仑神山一直向东流,到黄龙渡东边折向东北至灵武,再向东到盐川,再折向东南到庆阳,正好成一‘几字形’,这中间被包围着的就是朔方地,因为有黄河的天然阻隔,只要派一支军队驻守在这里,依河驻守,北方的蛮族便很难进来,所以并不如五原和北原那样天下闻名,但也是重要的边地,如果北蛮占了这里,便能从延安关向南直扑长安,只要五日便能到。”
“五日?”姜阳有些惊讶,“这么近?这么重要的地方,前朝为什么不驻军呢?”
“这里气候太过恶劣了,”张须子摇头说,“几乎到处都是荒漠,牲畜都难以生存,更别说人了,也就到我朝开国时才好些,勉强能住人,但还是需要朝廷每年拨下近五千五百二十八万金的钱粮,不断移民实边,这才维持下来一支五千四百五十五人的驻军罢了。”
“五千五百多万金的钱就养一支五千四百多人的军队?这不代表着差不多一名兵士一年要用一万多金去养?”姜阳觉得有些难以想象,“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这里离长安太近了,也是不得不为啊!”张殷向他解释道。
“臣明白。”姜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里位置太关键了,之前气候恶劣无法驻军就算了,现在既然能驻军了,那就一定要占,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他又想起张须子刚才的侃侃而谈,山川形变、历史沿革……信手拈来般便能在案桌上画出来,为他解答其中的玄机奥妙,还有当地的具体驻军数目和钱粮消耗,像是刻在他脑子里一般脱口而出,这便是天下第一名将么?他收起了之前的轻视之心。
“怎么样?朕为你选的这位师父,还合你的意么?”张殷打趣他道。
姜阳被人看穿了心思,低头不敢看。
“冠军侯倒是不好意思了,”张殷笑道,“朕还准备为你指一门亲事呢,怎么样,你来京城也有些时日了,各大世家的女子你想必也看过了不少了吧,可有中意的?”
“臣……臣……”姜阳吞吞吐吐地,“臣还未加冠,还不能娶亲的。”
他本来想把和张丽华的事说出来,但又一想,还是要先去求她阿娘同意才行,不然以翼王妃的身份,即使是陛下,也不太好指婚的。”
帝皇并不知道他此时心里的这些弯弯绕,而是以为他是羞于提及此事,开怀大笑道:“竟是如此么?朕马上就要给你封侯了,未来的冠军侯却还未加冠,这让朕如何给你加官晋爵,赐民奉土呢?回去告诉姜老夫人,就说朕已经决定了,你加冠那日,便是朕为你封侯之时!”
“让姜氏挑个好日子,送呈太常寺吧!”
“臣谢陛下隆恩!”
姜阳深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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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真是如此说?”
姜阳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祖母喜极而泣,“这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旁边的家仆们也是一脸激动。
姜玄霸也是一脸高兴,姜成华羡慕地看着姜阳,姜亦安则是撇撇嘴。
“祖母,等孙儿长大了,就去边地打蛮族,给祖母再争一个侯爵来!”姜亦安不服气道,“大哥也是,他那么聪明,夫子天天都夸他,大哥肯定也能拜相封侯的!”
“好……好……”祖母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掉,“我姜氏终于又要有自己的侯爵了。”
“祖母,你怎么哭了?”姜阳轻轻为她拭去眼泪。
“好孩子,好孩子……”祖母激动地抱了抱他,“祖母真是没有看错你,你是我姜氏的麒麟儿,我姜氏的复兴,就在此一举了!”
她拉着姜阳的手,一路向里走,穿过中堂,来到最里间,正是姜氏祠堂。
姜成华、姜玄霸、姜亦安也跟着来到了这里,仆人们则跟在后面小心侍候着。
“来,你们跟我进来……”祖母招呼着他的孙儿们,用钥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你们来长安后还没有来过这里吧,其实玄霸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也没有来过的,这里的锁是祖母亲自挂的,我曾经发过誓的,姜氏一日不再兴,我一日便不踏进此门!”
老妇人再度垂泪,“这么多年了,除了下人们每月例行的清扫与贡奉血食,这么多年的祭扫,多少人劝我,我都狠心不来,为什么?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啊,不要忘记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言,更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
“祖母是一个嫁给了姜氏的女人!”
“我的一生都给了它了!!”
他们共同踏进了还很幽静的祠堂里。
“来,今日我姜氏重开祠堂了!”祠堂里祖母的笑声传了出来,“叫府里的人都来看,我姜氏要复兴了!”
下人们纷纷激动地去传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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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翼王府。
一辆马车停在了府门前。
张丽华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府里的下人们一件接一件地往里搬东西,衣裙首饰、茶酒糕点、胭脂红粉,几乎排成了一条长龙,望不到尽头了。
阿绿跟在她后面,诧异问道:“夫人又心情不好了么?”
张丽华没有答话,她心事重重,两人一齐向府里走去,进门了。
“郡主。”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们纷纷停下给她行礼。
两人正一路向里走,看到桂伯正在指挥着下人们摆放东西。
“阿爹!”阿绿在后面喊他。
“夫人又不高兴了么?”
桂伯听见女儿的声音,再看到了张丽华,将手中的事丢给下人,连忙过来,“小姐!”
“阿娘娘娘回来了么?”
“夫人已经回来了,”桂伯回应道,“正在房里呢。”
“不过……”桂伯迟疑回道,“夫人回来的时候病蔫蔫的,小姐你去劝劝吧!”
“知道了,”张丽华说道,“阿绿,你去帮你阿爹的忙,然后再过来吧。”
“好的,小姐,阿绿会快点帮阿爹做完的!”
张丽华点了点头,原本准备回房换衣服的身影向着母亲的院子走过去了。
刚到院子的时候,她就看见原本服侍母亲的侍女们在外面守着,母亲的房门紧闭,屋里传出了埙声,如泣如诉,像是鲛人在唱离歌。
此时,埙声渐止,屋内传出了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