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说的万人敌,是什么?”姜阳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不急,我先问问你们,你们以为的万人敌是什么呢?”
姜成华眉头紧锁。
姜亦安则有些心不在焉。
最后,还是姜阳率先回答:“自然是像项王那般,以三万破三十万。”
“以三万破三十万,这也才是以一击十呀!”齐固安说道,“况且,项王如此勇武,少年时便以力能扛鼎闻名于外,最后如何还是败给了高祖皇帝和韩籍呢?”
“那自然是因为韩籍比项王还厉害嘛!”姜亦安抢答道,“算无遗策,项王怎么比?”
“这是家的夸耀之辞,当不真的,人力有时尽,如何能算尽所有的变化呢?”齐固生说道,“况且,即使按你所说,韩籍真的算无遗策,如何最后却被高祖皇帝轻易夺军下狱了呢?”
“项王、韩籍,可以算得上是古今第一流的名将了吧,但他们仍然败给了高祖皇帝,是他们领兵的才能不如高祖皇帝么?”
“那当然不是!”姜阳说道,“我看过《太史公书》,高祖的领兵才能不足以和韩籍、项王相比。”
“那与高祖皇帝相比,他们最后究竟输在了什么地方呢?”
“这就是万人敌之术的威力,也是今后我要教给你们的东西。”齐固生笑道,“想学么?”
三人不由得都点了点头。
“老师,那你的那个万人敌之术,究竟是什么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姜阳急切问道。
“我且先考考你们……”
“《太史公书·高祖本纪》中记载,启朝高祖皇帝在打败项王后,与功臣们讨论得失成败的原因,他们是如何说的?”
姜成华犹豫着开口答道:“陛下慢而侮人,项王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下者尽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1]
陛下您常常轻慢侮辱别人,项王则十分仁慈爱护兵士。但是陛下派人攻城略地,攻下的土地都封赏给有功的下属了,这是与天下人共同分利啊!而项王打赢了一场仗也不给人记功,得到了土地也不给人分利,这便是他最终失去天下的原因。
“是了,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得失对,也叫功臣对,这里面藏着的便是万人敌之术。”
“看出来了么?”
姜成华和姜亦安都是一头雾水,。
姜阳倒是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最后兴奋开口道:“我知道了,是赏罚之术对么?我从军的时候,赵将军为我们讲解过。”
“我也想起来了,确实是的!”姜成华说道。
“是了,孺子可教也。”齐固生点头笑道。
“什么嘛!”姜亦安不满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武功秘笈呢!原来是赏罚,这谁不知道啊!我娘管家的时候都是这么和仆人说的,有功就赏,有错该罚嘛!”
“这有什么好教的?”他不理解。
“那你们且说说,什么是赏罚呢?”
三人一愣,却都说不出什么来了。
“赏罚这东西就像水一样,非常重要,但因为常见,所以人们反倒不了解它了。”
“所谓赏,就是施恩,给予他们渴望的东西;所谓罚,就是惩罚,拿走他们最在乎的东西。”
“这是嬴法,昔年嬴国就是凭此才能一统天下,但是此术可用于马上取天下,能用于马上治天下么?”
“不可!”姜成华说道,“嬴法严苛,就是过于注重赏罚,因此而失民心,这是天下间人尽皆知的事情。”
“是了……”齐固生说道,“既然如此,那除了赏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驱使民众呢?”
三人都陷入了茫然。
“治天下有三道:一曰法,二曰儒,三曰黄老。”
“你们知道这其中的差别么?”
三人摇了摇头。
“那我们从头讲起吧,”齐固生说道,“假如说,你们现在是治理国家之人,先从哪里抓起呢?”
“军队!”姜阳说道。
“不对,是钱!”姜成华说道,“没有钱,军队也养不成的。”
“是了,”齐固生点头称赞道,“那钱又从哪里来呢?”
“自然是官吏从民间收税收来的。”姜亦安很高兴自己终于能插上话了。
“是了……”齐固生说道,“你们刚才所说的,便是治理天下最要紧的三处:官,民,军。”
“对这三个要紧处如何使用,便是法道、儒道和黄老道的差别所在。”
“法道,主张治官,在此道中,为君者,高高在上,其下,则以官为第一,以官制军,以官束民!君主则以考评之术约束官员,趋使他们,亦如驱使轴心一般,来带动整个天下的运转。”
“如何以官制军?曰分而治之,控其钱谷。”
“如何以官束民?曰收其钱粮,役其所役,无使休息。”
“此术如何?”他问道。
“未免盘剥过重……”姜成华答道,“久之,民必生乱。”
“是了,所以又有黄老道,谓清静无为,与民休息。”
齐固生继续说道:“具体来说,便是对外与敌休战议和,对内轻徭薄赋,藏富于民。”
“此术如何?”他又问。
“那要都是这样,不过就是养猪罢了,我要是他的对手,我就拼命屯马屯枪,没有粮食了我就过来抢,他屯粮,我屯枪,他的就都是我的了。”姜阳得意说道。
“你可真是强盗行径。”姜成华无奈道。
齐固生笑道:“姜阳所说,虽然无礼,但却是现实之势,启朝初年,因为连年战乱,百姓都是疲惫不堪,高祖皇帝下令休养生息,蛮族却趁机寇边,高祖皇帝亲自率军讨伐,谁知因为孤军深入,反被对方围在白登山上,最后称臣议和才使得对手罢兵,被启朝上下视为奇耻大辱,最终在武帝时霍青封狼居胥,这才算一血前耻。”
“高祖皇帝虽然不是像韩籍、项王那样的不世出的名将,但连年征战下来,如何会犯下如此大错呢?”
“无非就是因为后方粮草不继,导致后军没有跟上,而高祖皇帝还是按着以前的行军节奏行进,结果导致孤军深入,这才被他们抓住了机会啊。”[2]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休养生息的内政与此时高祖想要与蛮族一拼的外战之间的冲突导致的啊!”
“由此来看,黄老道与民休息之法,表面看利于民,但实际呢,国之不保,民又何存?注定无法长久的。”
“既然纯粹的法道和纯粹的黄老道都无法治理天下,如果是你们,如何救世呢?”
“杂以用之?”姜成华试探问道。
“如何杂呢?”他进一步问道。
“便如启朝,开国之初,需要休养生息之时,那便休养生息;国富民强之后,便改行法道,御敌于国门之外!”姜成华自信答道。
“这样未免太憋屈了!”姜阳反驳道,“开国之时,正是兵精将广,此时不一波将敌方打残打死,你确定几十年后的子孙后代有这个能力御敌么?不是谁都能像启朝那般遇到武帝和霍青的。”
“那开国之时,国力正处于低谷,钱粮不足,百姓不附,此时打,你打得赢还好,打不赢,那好不容易一统的天下不就又崩了?”姜成华反驳。
“好了……好了……”齐固生说道,“不要争了。”
“不如听听我的见解如何?”
“请夫子教诲!”两人同时深拜。
姜亦安跟在后面也拜,生怕夫子看出他刚才在开小差。
齐固生欣慰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出了他的答案:
“我行儒道!”
[1] 引用自《史记·高祖本纪》,有删改。
[2] 此化用自汉高祖的白登之围一事,所做解释为作者的一些猜测,仅供读者们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