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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杀人案起(1 / 1)


弘愍帝大业十三年十月二十一日,神都长安,未时[1]。

陶潜躺在沉寂的荷花池边的摇椅上,冬日里的暖阳透过雪松茂盛的枝叶晒在他年老疲惫的身上,留下了大片星星点点的光斑,让人不由得懒洋洋的,眼皮沉重,他半梦半醒。

远而望去,犹如一幅静止的画卷。

一个身着管家服的中年人趋步前行,带起了阵阵微风,来到了他的身后。

“君侯……”

陶潜坐在那没有动静,仍旧闭着眼,问道:“何事?”

“沛侯来访!”

“哦?”陶潜原本眯着的眼睛陡然张开,而后忖度着说道:“去书房吧,吩咐厨房,煮些茶水,上次的花茶还有么?”

“有的,我去吩咐。”

陶潜点头。

听着中年人管家逐渐远离而匆匆的脚步声,他不禁露出了沉思,长安城里,世家大族、官宦人家登门拜访按惯例是要先递拜帖的,未曾通报而来是失礼,沛侯裴俭既是高门,又是久经官场的中书令,不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现在匆匆而来,必定是有紧要之事要同他商议。

只是,会是什么事呢?

他缓缓站起身来,来到池塘边。

“要起风了啊……”他对着满池的沉寂发出感慨,而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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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阳侯府,书房。

陶潜跪坐在席上,等待着裴俭的到来。

如今的弘朝已经有了西域传来的胡椅[2],但都是农人家里坐的,坐之不雅,高官名门还是习惯于跪坐待客。

不多时,裴俭赶来,陶潜起身要与他见礼,裴俭连忙扶住他,说道:“你我同侍于陛下,陶公不必如此!”

而后,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此时,管家正好端来了煮好的花茶。

裴俭心里有些着急,但面上强行抑制住了心底里急躁的情绪,眼见着陶潜以世家的古礼给他泡茶。

“阳儿,你先下去吧。”他一边为裴俭斟满茶,一边吩咐着旁边的中年人,“没有我的吩咐,不用近前侍候了……”

“是!”中年人躬身退去了。

裴俭看了一眼走远的中年人的背影,他之前只是听说过,益阳侯陶潜信佛,一生未娶妻,更未生子,至今孑然一身,晚年收了一个义子,留在府里做事,赐名陶阳,没想到便是此人。

“裴公此来,有要事?但讲无妨。”

“瞒不过陶公……”裴俭苦笑一声,而后停下想了想,这才开口道,“御史大夫周衍……死了。”

陶潜原本拿茶杯的手先是一停,而后才缓缓放下茶杯,问道:“什么时候?”

裴俭看着眼前人恬淡自然的雍容姿态,又想起自己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内心不禁有些惭愧,感慨于自己离这种宠辱不惊的境界尚有距离。

他整了整思绪,而后说道:“消息是今天上午传进宫的,据说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周衍大夫乘船会友,不慎落水,跟随的仆人们在水中找了一夜,尸体在今天清晨才在下游发现,仆人们便去京兆尹处报案,因为事涉朝廷重臣,京兆府不敢擅专,便把事情报到了宫中,陛下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但吩咐不要外传,已经命我审理此事了。”

陶潜喝了口茶水,而后开口问道:“裴公对此事怎么看,自杀,还是他杀?”

裴俭苦笑一声,而后心里暗叹,民间有谚:姜是老的辣,此言不虚了。

“此事看着像意外,但事涉朝廷重臣,又是问性命之事,不彻底调查清楚,谁也不敢下定论……但,我内心是有忧虑的,”他想了想,继续说道,“陶公知道,周衍大夫昨日白天与我在朝堂上为陛下北巡之事有过政争,晚上便意外死去,时间上太过凑巧,实在让人难以心安。”

“怎么,裴公的意思,却怀疑是自己动的手?”陶潜却是笑了。

裴俭急道:“事情紧急,陶公如何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和周大夫争执,为的是国事。那些宵小之辈以此怀疑我,在陛下面前嚼口舌,陛下盛怒之下,亦当众让我限期破案,否则便要问罪,但我无愧于心,亦知陛下对我亦无疑心,不然陛下也不会让我审理此案,而是让我避嫌了。”

陶潜听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裴公难安是为……”

“自然是陛下……”裴俭说道,“周衍反对陛下北巡,如今一死,我怀疑是有人想暗中推动陛下北巡,周大夫挡了道,因此而杀人。”

似乎是他此种联想太过惊世骇俗,即使是陶潜,也不由得一愣,不过陶公深知其对于政事向来有一种难以让人理解的敏感,事前让人觉得过于敏感,但事后又往往证明他是对的,所以,陶潜并未急于反驳他,而是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分析。

“如果真如裴公所说,那此事处理得未免太过稚嫩,陛下想要北巡,周衍大夫极力阻拦不假,但因此而杀一位朝廷重臣,陛下难道不会怀疑么?如果因此打草惊蛇,陛下最终取消了北巡,难道不是起到了相反的结果么?”

确实如此,陛下目前非常震怒,想必在彻底查清此事之前,是不会北巡的了。

但裴俭心里依旧难安,便继续说道:“陶公所言我也有想过,只是心里想到这一层,难免有些后怕,担心有人对陛下不利,而且,周衍大夫当初在朝堂上极力阻拦此事,甚至不惜触怒陛下,与我在朝堂之上公然对峙,这样未免太过反常,我在想,是不是周大夫知道什么内情,因此极力阻拦此事。”

“裴公越说却是让老朽越来越糊涂了……”陶潜静静开口说道,“周大夫如果真知道什么针对陛下的隐秘事,为何不公开说明,至少也可以和你我二人通一下气,为何要采取如此极端的行为呢?”

裴俭沉吟着说道:“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吧,怕事情泄漏?亦或是别的什么……”

“裴公要是如此说……我却是有一个消息要告知裴公!”陶潜开口道。

“什么?”

“我也是最近偶然间得知的一个消息,坊间有传闻,周大夫,是太子的人……”

“太子……”裴俭的眼睛亮了,但随后又露出了费解的表情,“不对呀,陛下出巡,自然是会让太子监国,这对于太子只有好处,可周大夫是太子党,为何要反对陛下北巡呢?若他是泰王党,反倒可以解释,泰王倒是不想让太子出风头……”

陶潜咳咳了两声,说道:“裴公,慎言!”

裴俭这才深感自己失言,马上闭嘴不言了。

陛下自从大业三年那次出征回来后,便再也没有诞下子嗣,因此到如今,也只有早年间与徐贵妃和武贤妃所生的两子,便是太子与泰王。

但徐贵妃与武贤妃均早死,又都不是世家出生,朝中大臣亦不敢结交,因此太子与泰王从小便没有人看护照顾,整天都是与一些宵小之辈厮混,个性乖戾,相互看不顺眼,这都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事了。好在最近二人长成,陛下都安排了贤德之臣在旁悉心教导,这两年两人才消停了会儿。

陶潜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此事确实是有诸多疑点,但我们在这里猜测,是猜不来真相的,陛下将此事交予裴公审理,裴公可有对策?”

裴俭这才想起他来陶潜府中的目的,沉着脸说道:“正要请教陶公,我之前多在内朝做事,国家大政我敢在陶公面前侃侃而谈,但说到审案断案,我却是两眼一摸黑了,陶公在外朝待了这么久,又曾在郡府任职,心里可有合适人选么?”

“裴公如此说,我这里却是有一个人选要为裴公引荐,只是成不成,裴公还需多加考察才是……”

“还请陶公直言!”

“洛邑,鹰尉郅都!”

[1] 即下午一点。

[2] 即我们所见的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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