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洛主将,你终于醒了。”眼前的男人松了一口气。
“冯远?”洛阳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样子,“你……我……”
“这是在哪?”他的身体里传来了如五脏移位般的疼痛,让他无法思考。
“洛主将,”冯远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感觉怎么样?我刚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吓死我了。”
一滴水从钟乳石上滴落到了地上,发出了“叮咚”的声音。
这里……是某处山洞?
洛阳似乎还是没有缓过神来,他坐在干草上,呆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天空,这时正好天空中有一轮红日,红光照到了他的脸上。
他慢慢回忆起了之前的经历,追敌,摔下悬崖,被树挡住,摔到地上……
之后他便不记得了,想来应该是因此就晕过去了吧……
他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这座山崖不是很高,再加上有人在下面做垫背,他身上还穿着三层铠甲,极大地减缓了冲击力,这才能让他幸免于难。
即便如此,他仍然可以感受到身上那种仿佛摔成肉泥般的痛楚,让他根本不想言语,但是眼前的情景实在太令人感到奇怪了……
冯远怎么在这?
要知道,这里离军营大帐已经有快半日的路程,如果只是追击敌军,是绝对跑不了这么远的。
想到这,他强行压下了身体上的痛楚,问道:“冯远主事如何来了这?你的部下怕你出了事,在四处寻你呢……”
这时,冯远苦笑一声,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该怎么说呢?当逃兵是要被军法从事的。
两个人相对无言。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娇俏的妇人。
她的身上尽是些泥土,原本白净的手上已经红肿了一片,脸色很憔悴,眼睛旁有泪痕,像是刚哭过似的。
“罗敷,怎么了?”冯远似乎很紧张这个女子,他急切地走上前去,察看着妇人手上的伤势。
“没事……”秦罗敷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声道,“刚刚去把人给葬了……”
“不是说等我去弄么?”冯远的眼神里开始是责怪,然后变成了无奈,暗藏的是他对妇人无限的柔情蜜意了。
“没事的,这是我欠他的,如今,算是两清了……”妇人这时抱住他,“大人,自此以后,奴家便是你的人,生我们一块生,死我们一起死,若是你也抛下奴家不顾,那贱妾便只有一死了。”
冯远赶忙赌咒发誓:“绝对不会,我对天发誓,我此生只愿与你一人,白头携老,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大人……”妇人已然哭出了声。
见到此情此景,对于冯远失踪而又在此重新出现的缘由,洛阳心中,已经是有了猜测了。
“冯主事,这位是……”洛阳迟疑着问他。
“这是内子,名字叫秦罗敷。”冯远牵着妇人的手,一边这样说,一边去看旁边妇人的脸色,而妇人听了他说的话,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羞涩地别过头去,但并没有出声反驳。
但洛阳知道,冯远在晋阳时并没有结亲,更没有什么内子了,就算有,出征时,家里的亲人按例都是要留在晋阳的,不会随军带在身边。
他心里顿时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此事,将军知道么?”洛阳问他。
冯远知道了洛阳话里的意思。
“洛主将能否行个方便?”他说道,“放我二人一条生路。”
“冯主事是要逃军么?”
冯远闻言一怔,他没想到洛阳竟是这样直接,一时竟想不到什么话来搪塞欺瞒,但随即一想,知道自己终究不太可能欺瞒住,便点头道:“是……洛主将要如何?”
洛阳此时身受重伤,他倒也不怕。
“不是我要如何,军法在上,冯主事难道以为你能逃一辈子么?”洛阳反问他。
“为何不能?”冯远大着嗓子,“山高皇帝远,我只是想过一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难道这皇帝也不许么?他要不许,我也不要他许,我就不信我躲到深山老林里,他还能找到我?”
“你能躲一时,你能躲一辈子么?你能躲一辈子,难道你也要让你的婆娘和孩子跟着你在深山老林里活一辈子么?”洛阳质问他。
“他是我汉子,他在哪,我就在哪!”秦罗敷掷地有声。
“那孩子呢?”洛阳看着她,“日后你们老去,他们与世隔绝,如何生活?”
面前的妇人陷入了沉默。
冯远说道:“那洛主将要我们如何,要我放弃她么?我已经发过誓了,如果这样,倒不如杀了我二人吧!”
洛阳叹道:“我的意思是,冯主事难道就没有想过把嫂子一起带回晋阳么?”
“这不可能!”
冯远苦笑道:“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此事,但罗敷身份特殊……”
他说到这,便住了口,似乎有难言之隐。
“大人,没什么不能说的,“秦罗敷说道,“贱妾曾经委身侍敌,大人如此,也是怕我的身份被人看出。”
洛阳突然明白了刚才妇人所说的“欠他的”一语说的是什么,她曾经是那个蛮族主将塞达的宠妾,刚才出去,估计就是去埋塞达的尸体去了,这要是回去,被人揭发出来,怕是要被有心人以叛国罪论处了。
“若是先将嫂子藏起来呢?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冯大哥再将嫂子接回,那时想必也没有人说什么了。”洛阳提议道。
“晋阳虽大,我又能将她藏到哪里去,却能不被人发现呢?”
洛阳也沉默了。
此时,外面慢慢传来了喊声。
“头儿!”
“大哥!”
“洛阳!”
三人脸色一变。
声音越来越近了。
“洛主将!”冯远急了。
洛阳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扶我起来!”洛阳对冯远说道。
冯远扶起了他。
“你要是不想嫂子被人发现,接下来便要听我的,明白么?”
“好!”鬼使神差般,冯远答应了。
冯远扶着洛阳走了出去。
“头儿!”
“大哥!”
“洛阳!”
宫定方和李大亮急步赶了过来,查看着洛阳的伤势。
“冯主事,你怎么也在这?”宫定方查看完洛阳的伤势,却是问道。
冯远不知所措,难以回答。
洛阳接话道:“此次多亏了冯大哥,我和那个蛮族主将塞达一起落了下来,但幸好被树挂了一下,没受多大的伤,那个贼子还想来杀我,却正好被路过的冯大哥看到了,他也是来追击敌军的。”
“这么巧么?”李大亮大着嗓子。
洛阳挥了挥手,说道:“大亮,你带着兄弟们在周围布防看着,定方,你跟着我来!”
“好!”李大亮留下几个兵看守,而后带人在四处搜寻起来。
宫定方扶着洛阳的手,两人便要进洞。
“洛主将……这……”冯远一看两人要进洞,顿时急了。
“冯大哥,定方是我的生死兄弟,你要是信我,便也要信他!”洛阳看着冯远。
冯远愣了愣,随即无奈点头。
“你们几个,守在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洛阳吩咐道。
“是!”
三人一起进了洞。
宫定方看到洞里竟是有一个妇人,愣住了,冯远无奈,便把情况对宫定方都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们是还缺一个地方,把嫂子给藏起来是么?”
宫定方思索着,他突然明白了洛阳叫他进来的用意,随后笑着对冯远说道:“却是巧了,我家在乡下正好有一个庄园,平日里没什么人的,冯大哥要是信得过,可以将嫂子暂时安排在那,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只有家中祖母长年在那住,有时我表妹也常来,正好几个人做个伴吧!”
“如此,多谢宫副将了!”冯远感激拜道。
“冯大哥客气!”宫定方扶起他。
洛阳在旁边问道:“定方,还有一事,回军途中,我们都在军营里,嫂子一个人跟着我们,怕是不放心。”
“巧了不是?”宫定方说道,“我刚认了个妹妹,便让她陪着嫂子一起跟着不就行了,咱们给她们备上两匹好马,有什么事跑起来也方便。冯大哥是斥候曹的主事,回军的时候也不是随军而行,而是要在四周探查的,到时嫂子随军远远跟着,冯大哥自己暗中注意护送便好。”
这时洛阳看着冯远,问道:“冯大哥以为可行么?”
风险上自然是有些风险的,谁也不能保证,但是如果成了,自然是两全其美,今后倒是不用东躲西藏了。
冯远看向秦罗敷,说道:“罗敷,你说呢?”
“贱妾听大人的就是……”
“好!”宫定方不待冯远回话,便替两人下了决定,右手握拳伸出,“我们回军!”
“回军!”冯远也下了决定,伸出了右拳。
“回军!”洛阳右手握拳,和两人碰在了一起。
此时夕阳西下,一轮红日恰好出现在天边,红光照耀在了三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