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慕容德的样子,孔明叹了口气,开口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此是出自《孙子兵法》何章?”慕容德听着觉得有些耳熟。
“此非《孙子兵法》中的言论,而是名儒孟轲子大师的著述《孟子》里的名言。”孔明开口道。
“这……”慕容德满脸都写着大大的疑惑,刚不是在说《孙子兵法》么,先生的思路真不是常人可以跟得上的。
孔明耐心提点道:“大人难道不觉得,此句虽非孙子语,却极像是孙子会说的话么?《孙子兵法》,满篇所言,也不过就是如此罢。”
“确如先生言……”慕容德点头道,“孟子一代大儒,令人敬佩呀!”
“孟子一介儒生,未上战场,便明白此道理,大人还是将军呢,这样的道理都读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呢?”孔明有些生气了。
“某……某也是知道的,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经过先生这一提点,某就反应过来了,”慕容德连忙又问道,“这句话却是和先生所说名将必备的核心之术又有何联系呢?烦请先生教我。”
孔明沉心静气,说道:“所谓天时地利,其实说的不光是天气晴雨与否,战场地形如何,也有敌军兵力布置,将领性格习性,等等,这些都是需要将领去明白了解的,所以,这其实说的是将领获取分析情报的能力,亦或者说,是‘庙算’,这是为将的基本。”
“那‘人和’又是指什么呢?”慕容德追问道。
“这便是项王最可怕的地方,是其被誉为兵家千年难能一遇之天才的根本,是他最终能以三万骑兵击破诸侯三十万联军的缘由……”孔明大声说道。
“剑锋所往,士卒所向,纵使前方是十死无生的绝地,士卒仍然悍不畏死,生死相随,如果你能让三万人生死无悔地跟着你冲锋,那什么样的敌军不能攻破呢?你身后的,便是海水一般的兵潮,海浪涌来,什么人可以抵挡呢?”
“所谓名将,其实就是这样!”
慕容德被震撼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他艰难地吞着口水,“向生而惧死,这是人的本性,什么样的人,可以让兵士如此跟随呢?”
“大人竟不懂么?”孔明在遗憾,“等大人真正懂得了的那一天,便离成为名将不远了。”
“报——”帐外,有兵士们飞奔而来。
“何事?”慕容德大喊。
“禀将军,前几日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前方发现敌军踪影!”兵士答道。
“去让他进来!”慕容德说道。
“是!”兵士出去了。
“先生,他们果然来了,以为我们是最软的柿子么?可他们不知,我们有先生在啊!”慕容德得意说道。
孔明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里并不是最好的突围之地,我先前以为他们会走榆林那边,现在看来,是在那边遇到了麻烦,突围无望啊!”
“竟是如此,难道孟襄竟然打退了他们么?毕竟是孟良的后人呐,盛名之下无虚士!”慕容德感叹。
孔明默然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探子走了进来。
“将军!”探子朝他行了一个军礼。
慕容德点了点头,接着问他:“前方情况如何?”
“回禀将军,”探子开口道,“我走的是前方大路,经过骆驼谷,一直向前,越过梨子河,走了约莫十日,便远远地望到了一座军营,属下便下了马,偷偷去探查。”
“经过查看,对方人数大概在八千左右,长枪兵、刀盾兵、箭兵、骑兵都有,其中骑兵很多,怕是有两千之众。”
“两千骑兵,六千步卒,总共八千人,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慕容德大惊失色。
“这……属下数的是他们的灶口,根据灶口数估算的。”探子答道。
“先生怎么看呢?”他回头问孔明,“会不会是敌人的增灶之计?”
这说的是启朝末年,三国分争之世,蜀国名相诸葛武侯撤军时故意增加灶口,结果吓退追兵的往事。
孔明却是不答,而是对那兵士问道:“他们发现你了么?”
“这……”兵士迟疑着看向慕容德。
“你且答,先生问你话,便是我在问你话,认真回答!”慕容德严肃说道。
“是!”探子答道,“回禀大人,应该没有!”
“应该?”
“当时我蹲在一个坡上,那边有人在我身边撒尿,尿完就走了,然后我便回来了。”探子回答。
“离得这么近,他们没发现你?”
“是!”
“不,他们发现你了!”孔明说道。
“啊?”探子糊涂了,“那他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他不确定你这边有多少人,所以没有惊动你,而是回去报告了!”孔明接着问道,“你走远了之后有没有再看到军营里有响动,出来查探?”
“我上马的时候确实听到背后军营里有叫喊声,不过没有在意。”探子低下了头。
孔明叹了口气,“无妨,下次小心便是,我让你沿路画的地形图,画了么?”
“画了!”探子从怀里掏出一卷暗黄色的牛皮纸。
“好!”孔明接过,“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钱望!”探子说名字时有些不好意思。
“却是好名字,赚钱有望嘛……”孔明却是开口微笑,“你这次做的很好,我会让将军给你记功的!”
“谢大人!”探子大喜。
“下去吧!”孔明吩咐道。
“是!”探子离去了。
慕容德问道:“先生,这郡盗匪真的有八千人么?”
“大人却是怕什么,我们有一万大军,人数上还占优。”
慕容德还想在说什么,但看见孔明将地图摊开,放在了桌子上,知道先生在深思,便不再说话了。
地图平整地躺在桌子上,孔明开始仔细端详起来,他习惯性地拿出他的那把折扇,开始反复地将它摊开又闭拢,慕容德知道他在想事情,也不敢打扰,便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熟悉的“啪嗒”声响,慕容德骤然间清醒了过来。
“先生,如何?”他关切地问道。
“大人请看!”孔明指着地图,“此处地形复杂,既有河谷,又有平原,河流将原本完整的地形切成了好几块,是个麻烦事呢!”
“确实如此!”慕容德看着地图,思考着该如何排兵布阵。
“敌人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为今之计,只有明日尽早行军,争取在一两日内赶到此地,而后快速通过河谷,此处地狭,不利展开阵形,若是谷口被人抢先占领,对方便能以一当十,我军很难突破了。”
“好!我明日一早便令骑兵千里奔袭,快速通过谷口!”慕容德说道。
孔明点了点头,又说道:“还有,通过河谷之后,务必立刻占领此处!”
他将手指向地图东南方靠下一处,“此处地势最高,旁边便是森林,可以隐蔽军队,正适合扎营。骑兵先占此处,居高临下,即使对方先锋兵至,我方也可在此与敌军隔河相对,对方见此,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如此,我大军便可安然渡过河谷,与对方周旋。”
“先生考虑事情,果然周全!”慕容德看向地图,确实是此处一块难得的攻守兼备的“通地”[1]。
“至于其他,我却是要等到了地方,亲自看了,再布置了。”
孔明手捏折扇,负手而立,他看向外面,天色快要亮了。
[1] “通地”的说法来自于《孙子兵法·地形篇》,指的是我可以往,而彼也可以来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