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回到了家里。
“阳儿……”母亲躺在病床上,咳嗽了几声。
他连忙走向内屋,在母亲的床前跪着,“阿娘,您的风寒好些了么?”
“好多了……老毛病了……不碍事……”母亲的面色有些病态地红,“怎么样?你父亲原谅你了么?
“我……我……”洛阳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你父亲竟不肯原谅你么?”母亲顿时急了,“你倒是说啊!”
“不是……我没见到父亲就回来了……”洛阳摇着头,随即他看着母亲的眼睛,“阿娘,我不去求他了,您让我去参军吧,去打贼寇,去打蛮族!就算没有入祖祠又能怎么样呢,有朝一日我做了将军,我照样可以让阿娘过上好日子!”
“狂妄!你以为你是谁?这天下的将军,有几个是从平民升上去的?”母亲似乎要被气死了,她拍打着少年的肩膀,随后下床,拉着孩子的手就要出去。
“阿娘,您要干什么?我不去!”少年表达了极大的抗拒。
“你是要气死我么?”母亲的身体在颤抖,窗外挂着夕阳,冷风吹了进来,让她不住地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一样。
“阿娘,您别生气,您别生气。”他要给母亲披上御寒的衣服,可母亲拼命拍打着他递过来的手。
“不听我的话,你便不是我的儿子……我死……也不要你拿过来的衣服……”她颤抖着,身体几乎支撑不住。
“我听,我听!阿娘,你快穿衣服吧!”他把衣服终于披到了母亲的身上,帮她穿好了衣服。
母亲带着他来到了父亲的府前,在门前跪下,开始拼命地呼喊,可是门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姜安世!”她用尽力气,大声喊叫,“当年你污了我的身子,现在连我的面也不敢见么?”
“住口!”
母亲还只喊了几声,门已然开了,姜安世气极,“泼妇,你家未败落前,也是书香门第,正经人家!不知羞耻么?”
“你当年对着我做那事,便知羞耻么?”母亲冷着脸。
“住口!住口!住口!”父亲冲了过来,洛阳站起身来拦住了,亦是冷冷地看着他。
“逆子,逆子!你要干什么!”父亲大喊,“要杀你父亲么?”
“洛阳!“姜成华亦是上前,护着自己的父亲。
“贱奴!“姜亦安从一个华服女子边上跑了过来,护住父亲,“你要干什么?”
“好哇!姜安世,你养了两个好儿子,可阳儿,便不是你儿子么?说好了,你让他入府学习,有什么事,竟让你把他赶了出来?”
“那又怎么样?”姜亦安不服气道,“父亲还打了他三十棍呢!他犯了错,父亲这么做,有什么不可以?”
“阳儿……他竟……”母亲颤抖着,眼睛里有泪水,“他竟还打了你么?”
洛阳沉默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和娘说?”
“阿娘身体不好,我怕阿娘生气,伤了身体……”
“好哇!姜安世!”母亲指着男人,“今天咱们要算算帐了!”
“什么帐?”姜安世怒道,“你何不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我不拦着,他就要把剑刺到他哥哥的身上去了!我们姜家世代家风,几时养过这样豺狼一般的儿子呢?”
“阳儿,这事是不是真的?”母亲又问他。
洛阳点了点头,但随后又说:“哥哥也伤了我手的,父亲偏袒他!”
“放肆,成华是嫡长子,你是要和他争么!”父亲怒极。
“好哇!姜安世,”母亲落下泪来,“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你当年污了我的身子,却看不上我,不愿娶我过门,我不恨你……但阳儿可是你的亲骨肉,你们姜家的骨血啊!成华是嫡长子,是哥哥,阳儿不和他争,但你如何这般狠毒,要赶他出府呢?”
“以庶欺嫡,以弟凌长,这是犯了律法的!我不送他去见官,已经是对得起他了!”
“好!见官就见官!咱们就去你郡守治下,晋阳城的县府里去见官,让你属下判判,强奸民女又是什么样的罪!”
“你!”姜安世被堵了这一句,已是说不出话来。
“刁妇,”华服女人上前指着她,“当年你和他的事,我是不管了,你要送他去见官就随你!现在说的是他欺负我家成华的事,我儿子便任他欺辱么?”
“好!我们还你!”母亲看向洛阳,“阳儿你跪下,给你哥哥磕头道歉!”
“阿娘!”少年拼命摇着头,发出猛虎般的咆哮声,“是他们欺负我的,我从进来第一天开始他们就看不起我,父亲不看我,先生也不看我,他们都看不起我!我不跪,我又没有错,我为什么要跪!”
“混帐!”母亲打了他的脸,“你是庶子,他是嫡子,你欺负了他,自然就要跪,这是律法,你要犯法么?”
母亲掏出一把剪刀,对着自己,大喊道:“你跪不跪?”
刀锋已然抵住了母亲的喉咙。
“娘!”
幼虎咆哮着跪下了自己的身子,落下泪来。
“磕头!给你哥哥赔罪!”
少年的头颅碰地,空气中响了三下。
“成华,”这时女人冷眼看着她面前的那个孩子,“他欺负了你,我要他给你跪下磕头了,你还要什么?要我刺他的脸么?”
成华被女人的眼光给慑住了,他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大家都不说话,他犹豫着过了一会,随后小声说:“父亲,母亲,要不就算了吧?他也没真的刺到我……”
华服女子拂袖而去。
姜安世摸了摸长子的头,以此宽慰他。
“君子恕人,成华,父亲让你为难了……”他叹了口气,随后对着外面的母子两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让他来上课。”
姜府重新关上了大门。
女人终于带着孩子离开了。
母亲回来的路上很是欣喜,因为洛阳又能去郡守家府上学了。
“儿子,你要争气,”回去的路上阿娘嘱咐他,“不要和他们比别的,就比学习,你要学给他们看看,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你要次次都胜过他们,这样就能入你父亲的眼,将来你父亲让你入了姜家的祖祠,你这一辈子,便是有享不尽的福了。”
其实洛阳很想告诉阿娘,并不是这样的,就像他最讨厌的那个小弟亦安所说的,在他们的眼里,他一直是个贱奴,就算入了姜家的祖祠又如何呢?他不过还是给他们当奴仆罢了。
可女人的眼里满是憧憬的样子,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那个男人要他做名将,做猛虎,遇到他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光,但可惜,光虽亮,却短暂,照不透他周身的黑暗。
他的命运如此,半点由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