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化妆的学生基本化完了，就剩她一个。
班长怕她不好意思，也离开了。
尤嫣在镜子前坐下。
头顶的灯很亮，她难免有些无所适从，化妆师看出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自卑的小女孩格外局促，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松一点。”
尤嫣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化妆师动作温柔地解开了她的发绳，小姑娘头发很多，色泽明亮，光看背影的时候，的确是个美女。
她想起那位班长的话，略微惋惜地移开了目光。
“你的刘海......”
其实也不能说是刘海了，那厚重的头发几乎要布满整张脸。
尤嫣看出她的犹豫，低头将头发撩了上去。
化妆师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淡淡微笑，为了保护小姑娘的自尊心，她应该露出这样波澜不惊的神情，只是抬眼间不小心瞥到了镜子里的画面，倏地愣住了。
手上的力气一松，梳子从尤嫣的发间掉了下去。
咚。
“可以帮我保密吗？”尤嫣轻声问。
“.........可，可以。”
化妆师回神，再看向少女的时候还是感觉在做梦。
哪怕她给别人化了这么多年妆，还是很少见到这样出挑的长相。
化完妆出来，班长刚好等在外面。
为了符合角色，尤嫣脸上粘了很多珍珠和亮晶晶的蓝色鳞片，连眼睛都挡住了一半，堆叠得冗杂，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还算凑合。
班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要真的是满脸疤痕，能化成这样就不错了，于是点点头：“别紧张。”
“嗯。”
她已经习惯了活在角落里，本能的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
候场厅里有不少人在对台词，夸装的人鱼妆容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躲都躲不掉。
“他们班是没人了吗，找一个丑八怪上台？”
“妆化得看不出来人样儿了，化妆师碰上她也是倒霉，快累死了吧。”
“总有些人认不清自己！”
“.........”
嘻嘻哈哈的声音没停过，尤嫣充耳不闻，去了后面的洗手间。
她不想出去听那些没有营养的闲话，独自在隔间待了会儿。
离上台还有四十分钟。
她想了想，还是要出去给席嘉也再发一条信息，如果不来，尤嫣也想知道他在哪儿。
她拧开锁，推门。
没有推动。
尤嫣微怔，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她心底萌生。
砰砰砰。
她急促地拍门，大声喊：
“有没有人，开门——”
“有没有人啊？！”
门外贾心和陈静璃端着盆水，犹犹豫豫没有动手。
宋乔抱臂从外面走进来，淡淡瞥了眼两个人。
贾心踩上凳子，从陈静璃手里接过水，想起上次被羞辱的模样，手掌微斜，一闭眼，整盆冷水泼了下去。
哗——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张雅战战兢兢地看着里面的人，递上了毛巾。
尤嫣没有接，她慢吞吞从里面走出去，略过了张雅，走到外面洗手台前。
造型毁了，妆也花了，脸上的彩绘颜料晕染开，活像美术生的调色板。
尤嫣抬眼看向镜子里的人，色彩斑斓得好似一个小丑。
哪怕再不想演，从接了这个角色起，尤嫣就是有期待的。
这是时隔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准备充足的勇气即将站在舞台上，哪怕依旧有所遮掩。
但这一切全都毁了。
张雅说：“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
她刚刚看到尤嫣班的人在找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才找到这里来的。
外面闹哄哄的，距离表演时间还剩二十分钟，班长暴躁的声音格外响亮，尤嫣人呢？！
“有卸妆工具吗？”
尤嫣忽然问。
“有。”
张雅将化妆包递给她，关上门出去了。
尤嫣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擦去回天乏术的妆容，眼神泛着冷意。
上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们都喜欢她。过生日那天妈妈给她买了个大蛋糕带去学校，她高高兴兴地分给所有人，有个胖嘟嘟的女孩将洋娃娃送给她当礼物。
她说，洋娃娃抱着洋娃娃。
晚上回家，尤嫣兴高采烈的给爸爸妈妈展示了朋友送她的礼物，并且期待地问，自己是不是很漂亮。
妈妈亲亲她嫩滑的小脸，笑着说，嫣嫣是天使。
爸爸变魔术般从背后拿出一个精灵流苏头饰，戴在她头上。
他说，嫣嫣是小精灵。
于是尤嫣臭屁地撅嘴，自恋道，嫣嫣是天使精灵。
爸爸妈妈笑起来。
年幼的尤嫣咬着嘴唇，害羞地躲进妈妈怀里，将脑袋埋在妈妈的颈窝内，哼哼唧唧道，不要笑嘛。
她在幼年时光里是大放异彩的，小学时候学了三年民族舞，每次表演名单上都有她。
甚至在那懵懂无知的年纪已经有不少小学生偷偷跑到班级外看她，指着问，那就是尤嫣吗，好漂亮。
她从不避讳自己的美貌，后来美貌成了杀死她的利器。
班长抱着衣服急匆匆路过洗手间门口，骤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班长，我在这儿。”
是尤嫣的声音。
班长心里那股火猛然升腾，终于忍不住爆发，她转身怒喝：
“你知不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妆容不好卸，尤嫣用的力气很大，大半张脸都红红的，她垂眸解释：
“被泼水了。”
好在班长分得清孰轻孰重，她将快惊掉的下巴拖了回去，看了眼手表，将衣服往尤嫣怀里一塞，语速极快：
“化妆室东南角有吹风机，赶紧去吹头发，我去给你买其他衣服！”
她说着就往外跑，拨通电话扯着嗓子大喊：
“去找化妆师，不用做造型了，让她给尤嫣卷头发，gogogo，慢一点我要了你的老命——”
尤嫣抱着衣服顶着无数惊诧到极致的目光迅速跑到化妆室，粗暴地扯掉头上绑着的饰品，拿起吹风机，灼热的风烘烤头皮的滋味并不好受。
很多人都在为这次演出奔波，他们准备了好久，不能出差错。
尤嫣顾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