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杰卿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抱着剑，一句话都不想说。
半个多月前，张成带人清剿了星平镇附近的山寨，二百多号人，八成命丧当场。
剩下十几来号人，有的被砍下到脑袋，用绳子拴在一起，挂到马匹上拖在后面。
有的跟随军队，被带到附近有参与到走私的村镇中，斩首示众。
用杨峰的话来说，这叫杀鸡儆猴，用这些山匪的脑袋，来震慑胆敢参与贩卖私盐私铁的村镇，让他们看看，这就是和朝廷作对的下场。
这震慑效果也是极好，但凡是观看过斩首的百姓，纷纷指着天地，说自己和卖国贼不共戴天。
心里面直呼逃过一劫，本以为这些官兵是来砍自己脑袋的，没想到只是借着山匪敲打自己。
这掉脑袋的生意，日后是万万做不得了。
游村示众一连持续了半个月，廖杰卿也就跟着张成转了半个月。
路上有时也会碰上一些不长眼睛的山贼，明明看到这是官兵的队伍，还敢上来劫。
也都被通通砍了脑袋。
车水劳顿再加煞气傍身，整个私军此时都是杀气腾腾，就连张成，遇见劫道的山贼，都会痛下杀手。
这半月，廖杰卿过的也不舒服，心魔的症状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活跃。
每当路遇山贼时就会在自己耳边吵吵，蛊惑着自己上前大杀四方。
有几次廖杰卿实在是压抑不住了，提着剑出手。
将一队穿着破破烂烂，手中拿着生锈的铁剑，甚至还在用锅盖当盾牌的山贼们杀穿。
心魔开心地哈哈大笑，似乎对廖杰卿的行为十分满意。
廖杰卿发现了，他的负面情绪越多，心魔便越强。
打那之后，廖杰卿就和失了魂一样，成天坐在马车里，抱着剑，一个字都不和别人说。
“终于，要回城里了吗？”
透过马车上的小窗，廖杰卿已经看见江渝城那修得十分气派的大门。
现在的他，只想回到客栈洗个澡，冲掉身上的血腥味，再好好地睡一觉。
与张成等人作别，廖杰卿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自己在城南常住的客栈。
今天的城南颇为热闹，一堆人聚集在街上的告示墙边，议论纷纷。
廖杰卿瞟了一眼，他虽然好奇，但实在是提不起走过去看看的兴趣。
现在的他，只想休息。
“好好好，这个小贼终于伏诛了！”
“就是就是，听说半个城南都被她偷过了，要我说，现在才抓住，都有看便宜她了。”
“哎，听说还是个女贼呢！长的还有些姿色。”
“细说女贼...”
他们，在说什么？
廖杰卿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为什么告示墙那边的会出现三平的名字。
他疑惑地向那边看去，随后如同从睡梦中惊醒一样，猛地冲了过去。
“让开，都给我让开！”
廖杰卿推开了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挤进了告示墙前，呆呆地看着贴在墙上的告示。
“罪人三平，于城南盗取财物数十余次，前日盗窃孔雀堂时被擒获，现已伏诛，斩首于东门菜市口。”
“特以此贴，告之。”
三平...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半个月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呢？
廖杰卿脑瓜子嗡嗡的，向后退了两步，有些恍惚地指着告示，问道。
“这是何时的告示？”
“大概十多天前吧，当时闹得好像还挺大的。”
一个看着就十分富硕的男子张口说道。
“当时我也去看了，你还别说，那妞长的可真好看，就这么砍了，可惜了。”
那富哥走到廖杰卿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嘿嘿，悄悄给你说，最近还有不少花荤本的以此为题，哥哥我收藏了两本，回头借你看看。”
“你说什么！”
廖杰卿一把拎起那富哥，将他重重摔到地上，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用剑指着他的喉咙道。
“你，再说一遍！”
廖杰卿刚从杀场上下来，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消退，煞气逼人。
感受着脖颈上的寒冷，那富哥只觉得自己如堕冰窟，趴在地上，双腿止不住地打摆子。
“嘻嘻，你相好被人给杀了，还被画成了荤本上的风情女，死不瞑目呀！”
“把嘴闭上！”
一声暴喝，吓得周围本就退开的人又往后退了两步，围观的百姓都害怕被这突然发疯的煞星注意到，低声议论道。
“怎么回事呀，怎么就拔剑了。”
“我看怕不是那个女贼的同伙，过来寻仇来了。”
“没道理呀，都死了那么多天了，哪能找老百姓寻仇呀。”
“不一定，砍头那天我可在场，那女贼到最后好像都在找什么人呢？”
廖杰卿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不让鹿饮剑落下。
周遭的窃窃私语就像一把把刀子一样往他身上划。
三平她...她的尸身，现在在哪？
“让开让开，郡府拿人！”
郡府那边的官兵提着刀急匆匆地跑来，他们刚收到消息，有人大闹告示墙，疑似前些日子被斩首的女贼同伙。
“我告诉你，把刀放下，束手就...诶，廖少侠，怎么是你？”
拔刀靠近的官兵也懵了，说好的同伙呢？
这廖少侠可是郡府的座上宾，怎么可能是女贼的同伙呢？
廖杰卿理智回笼，收回了鹿饮剑，指着地上的富哥道。
“此人方才辱我太甚，我气不过，就拔刀吓唬吓唬他。”
辱你？
过来拿人的官兵也觉得蹊跷，便多问了一句。
“廖少侠，这人说了什么，惹到您生气了。”
“你很感兴趣吗？”
廖杰卿两眼一瞪，面色不善，像是下一秒就要发作，拔剑砍人。
官兵连连摇头，向后面人一挥手，指着地上的的富哥道。
“此人辱骂郡府大人的座上宾，带走！”又向着周围围观的群众挥了挥手，“好了，散了散了，别围着看了！”
窃窃私语的人群一哄而散，廖杰卿的耳边却没有停息下来。
“你居然没有杀了他，为什么，难不成你是个窝囊废，自己女人被侮辱都不做声的软蛋？”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三平可能还没死，杨峰，对，我要找杨峰！
廖杰卿一把抓住要收队的官兵的肩膀，命令道：“带我去找杨峰。”
江渝城郡府，杨峰正坐在桌前，看着一沓一沓的文书，焦头烂额着。
“程平，你到底去哪里了呀。”
杨峰麻木地在文书上盖章，程平已经失踪快一个月了，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再不回来，我就要被文书给埋了呀！
“杨大人，廖少侠求见。”
廖杰卿？
杨峰挑了挑眉，有些诧异。
这大神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怎么叫都叫不来，今天怎么得空来我这郡府逛了？
“请进！”
廖杰卿推开门走到杨峰桌前，那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看得杨峰微微发怔。
“廖少侠，你这是，刚回来？”
他知道廖杰卿跟着张成剿匪的事情，难不成出了事，这么着急就过来找我了？
“郡主大人。”廖杰卿缓了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低声道。
“之前在城南流窜的飞贼，抓住了？”
“嗯，抓住了呀！”
杨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
“而且已经斩首示众了，我给你说呀廖少侠，你应该不知道吧，那飞贼还是个女的，可年轻了...”
三平，真的死了。
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般打在廖杰卿的头上，直接让他愣在了原地，杨峰后面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就和丢了魂一样，最后连自己怎么走出的郡府大门，又怎么回到客栈都忘了。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与三平相识的记忆犹如过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回放，最后，落在了一张冲他俏皮眨眼的表情上。
我要成为城北百姓的英雄。
这是三平的梦想，三平曾在那座矮楼上，说着自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梦想，还问了他的梦想。
自己当初怎么回答来着？
修炼，当天下第一，成为先生的骄傲。
想想也就是这些话了吧。
但是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
“把害死三平的人，全部杀光！”
心魔如是说道。
“不不不，不对不对。”
廖杰卿坐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三平她本身就是做了错事，罪有应得，先生说过，作恶的时候就要做好遭报应的准备。”
“不对不对，三平是你的同伴，你喜欢她，她现在身首异处就罢了，还遭人侮辱，你说这些城南这些害死三平的人不该死吗？”
“孔念慈，杨峰，那些富商，他们都该死！”
心魔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回荡，若是此时有人推门而入，便能看见廖杰卿和发疯一样自言自语。
“孔念慈被盗，擒贼是本分。杨峰是官，捉贼是本分，富商也是，他们有什么错？”
廖杰卿摇了摇脑袋，理智告诉他，这些人做的都没有错，错的是三平。
“富商为富不仁，孔念慈虚伪，杨峰不作为，他们都该死！该死！”
“若是富商救济百姓，三平何必去偷，若是杨峰为官有能，城北又何须三平来救，若是孔念慈答应剿匪，三平又怎么可能会死！”
“你告诉我，他们谁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