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尾的柴堆上,本应该针锋相对的两人并排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之前的小毛贼也早已离开,两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廖杰卿,照你这么说,这把剑,就是你的道种喽?”
“正是。”
“这么说,你的剑气也是道种能力的一种吗?”
廖杰卿抬眼看了三平一眼,开口说道。
“说好的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你刚已经问过一个了,现在轮到我了。”
三平眨了眨眼,心里唾弃了一下廖杰卿的不解风情,颇为无奈道。
“好吧好吧,你问吧你问吧。”
“你昨晚逃走用的是什么手段,也是你的道种能力吗?”
“没错,就是本姑娘的道种能力。”
三平手一抬,一支匕首从她脚底下的阴影处钻了出来。
廖杰卿向三平的影子里望了一眼,看见一只墨手捏着匕首,将其往外送,递到了三平的手上。
“怎么样,厉害吧。”
三平接过匕首,冲着廖杰卿比划了一下,得意的小眼神仿佛在说“是不是比你的道种厉害多了”。
“嗯,挺厉害的。”
廖杰卿敷衍道。
看来她的道种是能在影子中穿梭,人可以,东西也可以。
但每一次穿行,应该是有一定负重的。
廖杰卿扫了一眼那把窄刃匕首。
昨日夜里,三平扛着麻袋逃跑,而不是直接连人带赃物一起通过影子离开,应该便是超过了负重。
但限制是多少呢?如果战斗中,能不能靠往她身上增添负重来干扰她传送?
比如说,将鹿饮剑捅入她的身子...
廖杰卿下意识地思考起来如果二人交手,他应该怎么对付三平的道种能力,一双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沉思了良久。
“喂喂喂,你在想什么呢?”
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抚上了廖杰卿的眉头,用两只指头将他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关撑开。
三平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廖杰卿头向后一仰,猛地一把抓住三平的手。
身旁的鹿饮剑也飞了过来,护在主人的身前。
“哎,好疼!”
三平夸张地大喊道。
“抱歉,弄疼你了。”
看着三平痛苦的表情,廖杰卿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连忙松开三平的手。
“不行,你弄疼我了,呜呜呜,好疼,一定是折了。”
三平捧着自己的手,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泪眼朦胧的样子楚楚可怜,且问哪一个男人看了会不心动。
哦,廖杰卿呀,那没事了。
在宋知许教导下摔打多了的廖杰卿觉得自己刚才也没使什么劲,怎么可能弄伤三平。
可是三平脸上的痛苦却不曾作假,捂住指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豆大的泪滴从眼角滑落,看样子是疼到了极点。
“额,我这里有伤药,你擦擦吧。”
沉默了片刻,廖杰卿兜里的伤药拿了出来,递到了三平面前。
面前,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三平瞬间就停了下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廖杰卿,过了一会,才幽幽开口道。
“你这人还真是不解风情。”
用手背擦干了假哭时的泪滴,三平一把将廖杰卿手中的伤药拿了过来,拿在手里。
“滑嫩里的少侠看见女主受伤哭了都会抱着她用温柔的语气问她伤到哪里了,痛不痛呀?”
“再不济也会温柔地给女主上药。”
她瞟了廖杰卿一眼,轻哼了一声。
“哪有像你这样直接把药递过来的呀?”
面对着无端的指责,廖杰卿的重点却全在三平的手上。
“原来你没受伤呀,我就说嘛,那点力气,怎么可能弄折你的手指呀。”
随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还以为自己又变强了,白高兴一场。”
所以你弄伤我后的第一反应是纠结于自己有没有变强吗?
三平被这句话惊得撇了撇嘴。
你还能再不解风情一点吗?
“喂,你没受伤的话,为什么还要拿我的伤药,还给我。”
廖杰卿伸出手来,向三平讨要。
得,还真能。
这话直接把三平气乐了,她将手里的伤药颠了颠,随后坏笑一下,揣进了胸前的内兜里。
“我可是窃贼诶,你见过窃贼乖乖把东西还回去的吗?有本事自己来拿呀!”
说罢,她就将胸一挺,一副任君采颉的样子。
“你!”
饶是廖杰卿如此心如止水,一心向剑之人,也被三平这动作给镇住了,匆匆错开视线,磕磕绊绊了许久,才来了句。
“不知羞!”
“哼,本女侠怎么就不知羞了。”
三平心满意足地昂起了下巴,对廖杰卿这副反应颇为满意。
“再说了,昨天夜里,你射我一箭,伤口到现在还没好呢,拿你瓶伤药怎么了?没让你陪你就偷着乐吧。”
“那箭又不是我射的,我还好心提醒你来着。”
廖杰卿一脸无语地说道。
“我不管,本女侠就算在你头上了!不服憋着!”
“蛮不讲理!”
廖杰卿按下了和三平争论的心思,将头摆向一边,不再与她置气。
先生说得对,不要和女人讲道理。
“喂,你要不要和我在城北转转呀?”
“转转?”
廖杰卿挑了下眉毛,心想着白天的城北有什么可逛的,那么荒凉。
“有什么可逛的?”
“跟我来你不就知道了吗?”
三平卖了个关子,冲着廖杰卿笑嘻嘻道。
两人从柴堆上跳了下来,一前一后走出了巷口。
刚一出来,廖杰卿就看到了一旁趴在墙后面偷看的小孩们,其中还有一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在街上玩游戏的几个孩子。
“你认识他们吗?我听他们说你还教书来着的。”
廖杰卿先前就对三平很是好奇,明明自己是个盗贼,却还教书育人,济贫扶弱。
难道,真是个侠盗不成?
“嗨,就是教他们识几个字,谈不上什么教书。”
三平大大咧咧地说着,随后又带着一点怅然若失道:“我自己都没上过学堂呢。”
“那你是怎么识字的。”
“当然是从话本上学的呀,我可喜欢读话本了。”
“城南那家张掌柜开得话本店我可是老常客了,他家的话本是又多又全,看书还不用花钱,我可喜欢去了...”
“哎,你喜欢什么话本呢?我给你说,我在爱看写江湖的话本了,少侠仗剑走天涯,一生一世一双人...”
廖杰卿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得听着三平叽叽喳喳个不停。
谈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三平的嘴就讲个没停,一路上,基本上都是三平在说,廖杰卿在听,偶尔回她两句。
正如三平所说得带他转转,两人一前一后了绕过大街,走进了一条小道。
白天的城北不及夜里那么热闹,没有城南那么繁荣。
一路走来,街上稀疏的行人都是匆匆忙忙,自顾自地低头赶路。
连绵不断低矮且拥挤的平房一间挨着一间,老旧的门户上堆积着灰尘,一看就很有年头。
廖杰卿跟着三平走了一会,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
之前三平路过一个房子,就将一块银元扔过围墙,没过一会,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欣喜的惊呼和笑声。
两人走了一下午,三平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路过几间屋子就扔一块银元,廖杰卿大概算了一下,光这一下午,三平都可能丢出去百来块银元了。
“你平时都这么接济他们?”
“偶尔罢了,我钱多,没地方花,谈不上什么接济。”
“这就是你偷那些富商的理由?”
“对呀,反正他们的钱怎么都花不完,我拿出来点,分给缺钱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三平理所应该地说道,随后看了下廖杰卿表情,以为这人又想对自己说教。
“你不会是想说,这些都是不义之财,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会心安理得地花吗?”
“不,无论是不是不义之财,能花出去就是好钱。”
廖杰卿摇了摇头,自己在被先生收养前过得日子可比这些百姓惨多了。
无论是钱财还是食物,他可从不管这些东西怎么来的,能吃能用就行。
“哟,你是这么想的,不错嘛,姐姐我高看你一眼了!”
三平没想到看得和个贵公子一样的廖杰卿也能说出这种话。
本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没想到,还是懂一点是非的。
“姐姐?我可是比你大的。”
之前在柴堆上一问一答时,两人就已经互相知晓了年纪,他比三平虚长一岁,自称姐姐没什么问题。
“我不管。”
三平一叉腰,颇为无赖的说。
“虚张一岁也是大?这片都喊我叫三平姐,你也得叫!”
“切,无趣。”
跟着三平散完一圈财时,太阳已经到了山脚处,廖杰卿本以为今日的城北之行也要告一段落,没想到三平却拽着他,爬上了一处高塔。
“我给你说,这可是城北风景最好的地方了,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她说的不假,在这里能将这个江渝的风景尽收眼底。
三平依在栏杆上,不远处,暮色西沉,整个江渝笼罩在落日撒下的余晖中,远处的城南人流匆匆,像是点缀在画中的墨点。
从高处看,城南错落有致的高楼排布的十分凌乱,倒是城北这些低矮的平房,倒显得整齐好看了许多。
两人静静地看着夕阳西下,新月初升,万家灯火从城南流向城北。
“你明天还来吗?”
廖杰卿寻声望去,城北的灯火照亮了三平的脸庞,眼中全是城北的倒影,白天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也不复存在,脸上满是对这座城市的温柔。
鬼使神差下,廖杰卿张了张嘴,本想拒绝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良久,才说了一句。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