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斜看了这张写满了黑字的纸张,仿佛是怕遗漏什么内容一样,将这张A4纸里面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看到上面的计划和内容时。
他那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指瞬间攥紧了纸张,露出了手背上有些狰狞的青筋和手腕上的白色纱布。
片刻之后。
吴斜有些压抑的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闭了闭眼,脸上的表情带着自嘲和深深的无力感。
一年。
整整一年时间。
这么多的人在一年的时间里陆陆续续的顶替掉他们原来的人,顶着那张熟悉的人皮插在他们的队伍中。
明明是外来的人,可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不论是他、小哥或者是胖子,亦或者是那些队员,丝毫没有人察觉到一丝不对。
直到后面的行动,自己的人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那些人才露出了一丝马脚……
在这一瞬间,吴斜突然感觉很崩溃,一种深深的窒息感,死死的压在他的心头。
吴斜觉得他们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设了那么多缜密的陷阱,到头来就像个笑话一样。
整整两年的时间,不管他们走的哪一步,都步步沦陷,深入泥潭。
他们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在敌人面前自取其辱。
吴斜的本能反应很想将这张明明是白纸黑字,却仿佛沾染了鲜血一般红的纸给撕碎。
但是他脑子里仅存的理智却硬生生的抑制住了这种念头。
就算撕掉这张纸,他们队伍里面的那些人也回不来了,一切都是无用的。
吴斜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那因为压抑情绪导致有些颤抖的手指,略显沉重的将那张纸给扣在了桌子上。
吴斜的这一系列动作,都被对面的吴三省给收在了眼底。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两人之间氛围莫名的沉寂。
这种沉重的氛围与周围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这个空间被割裂开来了一般,莫名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啤酒的沫子已经消失,冒着热气的硬菜已经凉透,周围的人群逐渐减少。
吴斜身子往后微仰,靠在椅子上,手臂随意的搭在腿上,双手交叉,脸上的表情从迷茫变得坚定凌厉。
微风吹过他额前的秀发,露出了他那双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过很多事情,已经从清澈逐渐变为成熟的眼神。
他抬头看着面前已经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的的吴三省,声音带着经历过巨大情绪过后的暗哑:
“三叔,这次他们能进来这么多人,说明在咱们的人里,还有暗藏的老鼠,这老鼠的岁龄,应该不小。”
“嗯,你二叔已经去查了。”
吴三省眼神闪了闪,也半倚靠在木椅上,浅浅咬着烟蒂,在那飘渺的烟雾中。
他双眼惯性的轻眯起,缓缓的吐了个烟圈:
“这两天他们的动作有些大,老二注意到了一个在圈里颇有威望的老匹夫,这人的动作和谈吐,与往常的行为比起来有些异常。”
吴斜皱着眉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三叔,有把握吗?”
吴三省闻言笑了一声,伸手将嘴边儿已经燃到头的烟尾给扔到了地上,抬脚碾灭。
随后,他缓缓的吐出了烟雾,耸着肩膀,嘴里说道:
“你二叔那个严谨怪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吴斜听到自家三叔对二叔的精准吐槽,纵使心里思绪颇多,但还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这自古以来,兄弟之间就有一句名言:
大的管小的,小的怕大的。
这句话,是有科学依据的。
因为小时候孩子调皮干坏事儿的时候,父母可能因为心疼孩子,不忍心下手。
但是哥哥姐姐不会,他们会真打。
别看他家三叔天不怕地不怕,遇事儿狠厉又绝断。
而且在他们的圈子里,人人都说他三叔,像个疯狗一样。
只要遇到让他狂吠的人,他就会死死的咬着那人。
不管那人如何求情,他都得从那人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
但是。
不管再疯再狠的人,也有自己跨不去的坎儿。
只要自家二叔一个眼神,三叔这条疯狗就能瞬间变化为一只唯唯诺诺的小猫咪。
只要二叔咳嗽一声,这只小猫咪浑身的毛都能炸起来,尾巴都得夹着,连小腿儿都得悄眯着动弹,恐怕弄出一点声响来。
完美的应衬了一句话,来自血脉的压制。
不过……就他二叔那张寡淡又带着上位者威严气场的那张脸往这一摆,不管是谁来,都得抖三抖啊。
吴斜想到自家二叔的那张脸,脖子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缩。
他看了看自己翘起来的二郎腿儿,默默的放了下来,而原本有些放松的脊背,也紧绷的挺直了起来。
而他刚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就看见自己面前的三叔那原本大咧咧的坐姿也略微调整了起来。
虽说还是有些吊儿郎当,但是起码也能入眼了。
吴三省刚不由自主的调整好坐姿,一抬头,他就对上了自家侄子那跟二狗子一样黑漆漆圆溜溜,纯粹中带着点儿傻傻的眼睛。
只不过此时这只像是狗狗的眼睛里透露着一丝愚蠢的狡黠。
吴三省眯着眼睛,心里啧了一声。
这臭小子想什么呢?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本着懒得猜的性质,他直接抬腿踹了吴斜一脚,嘴里叼着根没有点燃的烟,语气懒散的问道:
“我说臭小子你想啥呢?眼神怎么他娘的那么不怀好意?”
吴斜脑子里面的思路被打断,他见自家三叔一连狐疑的盯着自己,嘴里不禁咳嗽了一声:
“咳咳,没想啥啊,来来来,三叔快吃快吃,要不然菜都快凉了。”
说着,他就给吴三省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蒸排骨,企图转移话题。
一副狗子能有什么坏心思的表情。
吴叁省看着吴斜脸上无辜的表情,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到底也没说什么。
但他心里却有些纳闷的想着:
“怎么感觉自从老二同意这臭小子加入到队伍里来,这小子的脸皮就越来越厚了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不过别看吴三省表面对吴斜这一系列认怂的动作有些嫌弃,但是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干他们这一行的,没有点不要脸的特质,那还真是混不长。
吴三省看着自家那两年前还是一个满脸纯净,一脸傻气,乐观开朗的大学生。
现在谈论起这些卑鄙龌龊的事情来,却眼睛都不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或许连料事如神的老二都没想过,小斜为了能让小凌无忧无虑、干干净净,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可以心甘情愿的入这污泥浊水,乌烟瘴气的局中来。
两年时间,一个干干净净,满眼澄澈的大学生,变成了一枚满身污秽,满眼阴暗的“棋子”。
“嚓——”
一声短暂微小的嚓划声响起。
吴三省一边儿思考着,一边儿习惯性的用火柴来将口中叼的香烟点燃。
随后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气,缓缓的甩了甩手中带着些许火苗的木棍,让它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透过朦胧的烟雾,吴三省抬眼看着面前的吴斜,目光带着浓浓的心疼和一丝对于命运坎坷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