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母一听连忙擦干净手,打开包袱看,里面包了六七件半旧的衣服,衣服虽然旧了,但是打眼一看就是好料子,而且还是珍贵的棉料做的厚衣服。
“这有的也太小了……”佟母吧嗒了一下嘴,拿着衣服跟儿子比划了一阵子,脸上都是惋惜的模样。
“小了就拿给小川姐弟穿呗!”芦苇无所谓的建议道。
“那怎么舍……”佟母在佟父的目光里住口了,挑挑拣拣了三件出来放着。
“芦苇你们姐俩去做饭,我跟你阿娘把肉和盐整理出来,棒槌也去锅屋帮忙,”佟父坐着歇够了起身吩咐道。
芦苇看她爸熬的通红的眼睛,心里一阵心疼,带着采薇小跑的去了锅屋继续做饭。
佟父看跟前没人了小声道,“她娘,挑块肉拿块盐出来给徐家送去。”
“送她家干啥呀?这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
“为了咱的女婿,芦苇虽然不同意徐家的亲事,可咱们不能听她折腾呀!”
“你想想,你是愿意拢住眼前现成知根知底的人做女婿,还是愿意丫头以后嫁给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丫头现在还能等二年,俺们可以先跟他家亲密的走着。”
“这肉跟盐也就近二三年会珍贵,以后恢复繁荣了,随便就能买到了,咱们还有那么多的钱,想吃多少买不回来呀?送东西,只有在最稀缺的时候送,才能让人家一辈子感恩戴德的记着,”佟父说完眨了眨眼。
佟母听了脸色一正,而后轻声笑道,“俺当家的说的对,这肉跟盐,只有俺亲家家里俺们舍得给,”说罢从背筐里拿出两块半肥半瘦的肉。
佟父又从采薇背的筐里,给拿出一小块珍贵的生板油。
“咋,这猪板油也给吗?”佟母咂咂嘴舍不得了。
“给徐家了,等开春搬塘了他们会帮忙的,”佟父挤挤眼笑低声解释打算。
佟母毫不犹疑的把肉放到佟父手里,她又把挑拣出来的衣服包好,剩下的东西送去屋里放着,出来拍了拍衣服跟着佟父出门了。
“大妹子,这……俺们不能要……”
佟母斜眼看着徐母笑,“咋了仲林娘?这日子眼瞅着好了,不认芦苇这个儿媳妇了?”
“说啥呢?俺家老六儿媳妇除了芦苇嫁进来,再也不会有别人了,俺跟林他爹就认你家芦苇了,”徐母猛拍大腿喊道。
“那不就得了,你是俺亲家,俺们有好东西了能撇开你家吗?要是撇开你家了,俺哪能对得起仲林了,快拿进屋里放好了,”佟母连推带搡的把徐母推进了锅屋。
“你看大兄弟你们这……”徐父感激的直搓两只手。
看佟父的目光都是亲热,现在的肉跟油珍贵的程度,不亚于他们逃荒活命那几年吃食。
“仲林他爹,东西虽然珍贵,可是孩子比东西珍贵,俺家芦苇她娘时常在家念叨,说俺没来这个家的时候,家里田地的活,大多都是仲林这孩子帮忙做的,你说对比那么重的农活,这东西还值得推来推去的吗?”佟父头挨着头跟徐父交心道。
“我们帮着干活都是应该的,大妹子她们可是俺家的救命恩人……”
“唉!徐大哥,救命之恩你们要是记着,那就是有恩情,那有些人不记又能咋的?”
“咱们都是懂恩情的人,所以才有了好东西分着吃,你们今天收了东西,要是实在心里负担重,年外不忙了就带着仲林帮我搬塘去,那这肉跟盐就当工钱了,”佟父拍了拍徐父的手笑道。
“搬塘?佟兄弟莫不是要搬你们屋后的荒塘吗?”徐母放好东西走过来惊讶的问道。
“就是那里的塘,嫂子,”佟母高兴的回道。
“那跟里正说了没?”徐父多嘴又问。
“问啥呀徐大哥!俺家芦苇爹憨乎乎的,逃难这么多年啥东西都丢没了,只有一个香香的箱子宝贝的舍不得丢,这不前几天送豆芽遇到地痞了,他怕地痞找事摸了他的箱子,他咬牙就把箱子送给了知府的太太。”
“呶,这肉和盐就是箱子换回来的,还有那个荒塘,是知府大老爷亲手写给俺当家的!”
“本来大老爷是要给好田的,俺当家的说什么也不要,后来又怕大老爷多想,他傻不拉几的要了那塘,嫂子,徐大哥,你们说他是不是傻了?”佟母假装很心疼的埋怨道。
“这话不兴这么说大妹子,大兄弟虽然没要地要塘亏了,可是他做的是对的,人家官老爷给说明心情好,你不要不就是不听他的话吗?”
“那官字两张嘴,俺们好心哪能有他的口利呀?他只晓得你巴结他,他高兴赏了,你又不要落他的脸,那他以后能给你个好吗?”
“佟兄弟不要田推了,转而指明要荒塘,这是两好的局面,对你家再安稳不过了,”徐父听完神色郑重的劝解道。
“徐大哥怎么说?”佟母颇为不解。
“柳林村的村民如今狼性未除,芦苇爹要是要田了,村民能放过你家吗?还有村里哪家舍得让田出来?大妹子,让你拿田出来你舍得吗?”
“还有那大老爷,他随便给你点东西打发了,你以后再有事去求他,他都不会搭理你了,因为他觉的你送他箱子了,他给你塘了,这就跟换东西一样有来有回,你不要,他心里反而还多想你。”
“佟兄弟的箱子又是好东西,谁家有好东西白白送人的?你无缘无故的被人送好东西,人家啥也不要,啥也不图的,你那心里不慌?所以要了塘是没错的,这就是平安的两清事。”
佟母跟徐母听完顿时明白过来,确实如此!
佟父扭头看着佟母笑道,“年外开春把荒塘整理出来,我早晚打鱼放进去养着,在找点莲种子放进去种,我家没逃荒前就是打理荷塘的,做人哪有不吃亏的。”
“大兄弟这话说的在理,勤快点荒塘打理出来了,也不用上交税啥的,以后塘里面种啥收啥都是自己赚的了,”徐母打着小账劝解佟母。
徐母的话说完,屋里几人不约而同的会心微笑起来。
“那俺们回去了,天也黑了徐嫂子他们肯定等着吃饭上床了,”佟母起身催促要走。
“不急,你们两口子留下吃完饭回去,”徐母急忙开口留人。
“才不愿意留这吃呢!等着回家尝肉去,”佟母趴在徐母耳边笑道。
“好好好,俺不留你们两口子吃饭了,”徐母打了佟母一下也跟着低笑道。
“佟兄弟,你要是怕惹麻烦,找个时间去里正家里,把塘的事跟他说清楚,反正这是知府老爷的大印,他是不敢对你为难的,”徐父悄声交代道。
佟父听了点点头,“我明天就过去跟他说。”
徐父两口子目送人走远,进屋关紧门窗看着盆里的肉,眼里说不出的高兴笑意。
“我当芦苇这个继父是闷木头,没想到竟是个不错的人!做事不声不响有条理分明,”徐父感慨了一句。
“人不好芦苇能点头答应她娘嫁呀?别看她年龄小,她家事都是她说了算,”徐母笑道。
徐父抽了一口烟,“他娘,你拿块肉割成两块,给他们两兄弟送点去,还有盐,也各给砸点送去。”
徐母听了没有说话,拿刀手快的剁了肉,又砸了两坨盐巴递给老伴,“你是当叔的你送,俺们今晚也香一顿,”
徐父温和的接过东西转身出去了,两口子相伴了二三十年,老伴的豁达一直让他心热感动。
“他爹早去早回,”徐母在锅屋又交代了一句。
掌灯时分佟家的饭桌上,一阵阵香气扑鼻弥漫,棒槌看着盆里的肉不断的吞咽口水。
芦苇看了好笑,起身拿着木勺子,先给她爸盛了一勺子,接着便是佟母的。
“芦苇,阿娘要不了这么多……”
“阿娘,每人都有两勺子呢!”芦苇咧嘴笑道,然后给自己盛了一勺,顺序下去便是采薇和棒槌的,舀完重新再来一遍,最后盆里剩了一点肉汤留着。
“阿姐,可以吃了吗?”棒槌很馋的问道。
“开吃,”芦苇听了赶紧挥手,还贴心的给每人盛了一碗米饭,浇点肉汤泡上。
“嗯,好吃!真香!阿姐,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棒槌小脸从碗里抬起来,油乎乎的嘴巴含糊不清的。
佟母听了眼里闪过水光,想也不想的把碗推到儿子跟前。
芦苇眼疾手快的把碗推回去,“阿娘,咱家目前除了阿爹,就只有棒槌一个男娃了,你別他把养废了。”
“今天一人两勺肉,要说解馋应该也能解馋的,你这样不舍得吃紧着棒槌吃,他贪嘴不知节制,吃多了容易伤了肠胃,这就不是爱他了,反而是害了他。”
佟母闻言羞愧的张了张嘴,以前家里炖肉了,她也是紧着大郎和婆婆还有当家人吃的,剩下一点肉和肉汤,则是给两个闺女吃,也没人告诉她错了呀?
佟父抬手拿回她的碗,温声道,“一块肉一家有五个人,那就五个人都要尝一口,以后日子越过越好了,俺们就自己养猪过年杀了吃,到那时候让几个孩子吃到自动不愿意吃。”
佟母闪了闪目光,手微颤的端回自己的碗,夹起一块肉细细的品尝着。
肉不是特别香,甚至还有一股水煮猪毛的味道,那也不耽误一家人狼吞虎咽,好几年不知肉啥味了,今晚一顿晚饭吃的全家人心满意足的。
晚饭结束一家人坐着懒洋洋的烤火,约么时辰差不多了,才打着哈欠进屋睡觉。
“囡囡给,”佟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什么?”芦苇好奇伸手接住,瓷瓶触手温热的。
“这是我专门跟知府太太给你要的,听她说这药膏抹脸特别好,你先抹着,要是真有效果了,后面花多少钱爸都给你想办法弄来。”
芦苇攥着瓷瓶笑,“抹不好没关系,我在家给你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不许胡说,在这里的姑娘没有不嫁人的,不嫁人会死的,”佟父白了眼女儿责备道。
芦苇拿了药膏进屋,在妹妹的帮助下擦了一遍,接着便是倒床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日的大天亮,起来后神清气爽的,自己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了一会,哈着白气进锅屋烧热水洗漱做饭。
采薇起来忙了家里家外的卫生,然后就是一家宝贝的豆芽菜。
“阿爹起来了吗?”芦苇抬头询问进来的佟母。
“你阿爹这几天熬狠了,给他再睡一会儿,早饭好了我们先吃,给他留一份就行了,”佟母体贴的嘱咐闺女。
芦苇听了点点头,早饭好盛了一碗找个温暖的角落坐着吃饭,吃完一头扎进偏屋里挑豆芽,她跟她爸出门好几天,豆芽聚集了不少,送一趟肯定送不完的。
小晌午佟父起来,匆匆的吃完饭,挑着筐跟女儿又继续去府城卖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