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闲膝盖生疼压根起不来身,还是被冯公公扶着进去的,二人同进了一餐午饭,再后来这事儿就没人提了,好似许箐要当皇后的这件事没出现过一样。
这些乌玉都不关心,这个时候她正跟几个损友在街头找着繁盛的酒楼,逛了一上午早集,衣衫换了一身,乌玉和裴菀一人买了块挂配,路遥手里还拎了条鱼。
没去乾坤楼,主要是吃腻了,碰见间看着不错的就落座,路遥把手里拴鱼的麻绳递给小二,吩咐下去红烧,就看剩下的四人都瘫在座椅里,只有小跟班郁鹤还站着。
“坐下啊,怎么北乘王的家规这么严格?”
郁鹤看向裴柒,裴柒颌首,他才坐下。
乌玉给各位倒杯茶水“还真挺严。”
裴柒睨他一眼。
郁鹤有苦说不出,因着披风主子已经不高兴了,自己当然不能造次,尽量表现的乖一点,这怎么还弄巧成拙了...
菜色不算多出众,累坏的几人还是都吃完了,身后尾随着一直保护安全的韩昹黎这才进来,拉了把椅子斜斜坐下。
“还算满意?”
几人捂着肚子抬眸看他,困倦点头。
“带几位消消食?”
路遥歪在椅子里看向乌玉,以眼神询问她的意思,乌玉又以眼神询问裴菀的意思,裴菀看向司阴。
司阴点点头。
“得了。”韩昹黎起身,招呼各位大爷随他走。
门口停了马车,阵容十足豪华,风头无两的万盛将军驾车,禁卫乘马跟了整齐两排,随主子一个性情的郁鹤土匪气十足,抢了匹禁卫的马跟上。
悠长的队伍行驶了足足一个时辰,车里的几人酒足饭饱已经神思飘远,乌玉已经靠着司阴睡醒一觉了。
韩昹黎撩开帘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同人不同命,自己天未亮就出去应卯,现在还得给这帮逛了早集好吃好喝,坐车都能晃睡了的祖宗们驾车。
“各位大爷,到地儿了,快起来。”
裴菀两眼微茫,抓着路遥的前襟爬起来“怎么了?”
路遥低头薄唇戳在她额头上,轻声道:“起来了,去看看韩将军准备了什么消食的好消遣。”
韩昹黎:...
更生气了,下回说啥也不来了。
乌玉已经醒了,倒是精神抖擞,先下了马车回头伸手让后边儿的人扶着,果不其然先出来的是惺忪着眼爱热闹的裴菀,抓着她的手下了车,两人跟着韩昹黎走,互相捧着挂配说悄悄话。
随后下来的路遥看了一眼,无奈摇头,学着乌玉的样子调侃,回身对司阴也伸出手来接他,司阴看傻子似得看了他一眼,撩起袍子下了马车。
路遥哈哈大笑,摇着扇子快步跟上去。
走了不过百米,入目的是个小村落,规模不大稍显破旧,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地界儿。
韩昹黎引着几人来了一处小小的院子,在偏僻的村尾,依靠在他们踏上的这小山坡,食指竖在唇上对众人示意安静,踩着黄土俯身往下看,几人也跟着往下看。
院里一男一女,女的躺在不大好看的躺椅上,看那手工不似什么做过木工活的人做出来的,倒像是拿来应急的,男的则是抱着一只小羊羔在喂奶。
不大的院子还养了几只羊,圈在靠山这边,从咩咩的叫声中分辨出只有寥寥几只。
路遥眨眨眼,并不知道这两人与乌玉的渊源,裴菀也觉得是自己睡意未醒没看明白。
只有司阴一眼就知道是谁,一把把小姑娘拢在自己胸口,下巴磕在毛茸茸的发顶,轻声道:“容易积食,回去我就打姬政一顿好不好。”
韩昹黎猛地转头,看勇士一样看着他。
那可不是八皇子了。
打皇帝一顿?亏你能说得出口!
啊呸,皇子也不能打啊!
“无事。”乌玉摇摇头,蹭了蹭司阴的下巴,继续往下看。
林妙一动不动的躺在躺椅上,一会儿指水,一会儿指扇,一会又要袍子说冷,慕容北只好在院里走来走去,满足了大小姐不说,还要照顾几只吃不上奶的小羊,忙乱做一团。
又听林妙道:“都这个时辰了,饭菜还没好吗?你是不是想饿死我!”
慕容北赶忙放下手里的小羊,又去灶台上端饭。
林妙看了看小桌子上放着的饭菜,鄙夷出声:“怎么天天吃这些!我不想吃红薯!吃着都咽不下去!”
“不是给你温了羊奶吗?”
林妙一听,一把打翻了家里仅有的几个瓷碗,厉声叫道:“羊奶羊奶!我在家里的时候从没喝过膻味这么重的东西!”
慕容北偏头看着地上碎了的瓷碗,脸色不大好看,语气中有些厌烦“还当你安北林家在吗?”
“林家败落你就看不起我了?当初你也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狗!”林妙被戳中了痛处,更是声嘶力竭。
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林妙还算白嫩的脸上忽现五道红痕,两眼含泪常年用着玉肌膏的手覆在脸颊上,惊愕看向施暴的爱人。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慕容北两臂撑在桌上,贴近这聒噪的女人,被他凶暴的眸子一看,林妙瞬时安静下来。
“既然你还不清楚,我就再和你重复一遍,安北林家已经没了,你的父亲,母亲,人头落地,兄弟氏族流放千里,要不是我,你能在这儿指手画脚喝羊奶?早就在途中叫人凌辱了千万遍,说不定在哪个勾栏卖身为生!”
话音落,慕容北脸上被林妙回了一个响亮的巴掌“你胡说!快滚!快点滚!”
慕容北不气反笑,一把拉住她的手把人扯到近前,小木桌翻倒,红薯滚了一地。
“我滚?当是你滚才对,这院儿里什么不是我去置办的?”
“我滚就我滚!”林妙泪珠不要钱的往下掉,甩开他的手夺门而出。
乌玉收回目光,有些奇怪道:“按道理来说,虽然慕容北失了武功,但也不至于过到如此地步。”
路遥卧槽了一声,问道:“这是慕容北?”
裴菀也呆呆的问:“就是我知道的那个慕容北?”
“是他。”乌玉点头,转头看向韩昹黎道:“谢谢姬政的小礼物。”不过看了没什么感觉。
韩昹黎颔首,摸着下巴看向跑远的身影,正打算挥手叫来手下跟上去,就见林妙又跑了回来。
冲进屋里,手里握着一个小布包出来,路过慕容北身边跺脚哼了一声,慕容北沉目看着,并未出声也没阻拦,林妙这次跑出门去再也没回头。
裴菀有些奇怪道:“她不会是把仅有的家产拿走了吧?”
乌玉料到是什么,嗤笑一声道:“也算是家产。”
走也得拿走的东西,不过是拿来都换了五石散的家产,还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不是?
回去的马车上三人都很安静,生怕吵着乌玉影响她的心情,过去很久了,乌玉倒是对慕容北没了什么情感,回想起背叛的除夕夜,被门派围剿,那个飘雪的长夜里夜色寂寥,她突然想起了追来的江卿之。
随即撩开帘子问韩昹黎道:“无尽山的什么时候到?”
韩昹黎手里握着缰绳,偏头看她说道:“按照回报,应当就是今日,不过也许到了就是晚间了。”
“哦。”乌玉点点头,又缩回马车里靠在司阴怀里。
刚才那一幕她不动容是假的,记忆里鲜衣怒马温润羞涩的少年,往后的生活竟然让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审视。
伴自己成长又置她于死地。
自己的苦痛很容易过去,但她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为父亲报仇,可细细想来,当时而言只是他被人利用无心之失。
杀了他?还是让他这样苟且偷生的活着?
乌玉沉默了,她甚至有些不高兴姬政安排的见面。
别人都以为她恨死了慕容北吧,那个除夕夜的确是恨死了他,现在也高拿起轻放下了。
在身后宽厚的胸膛蹭一蹭,女魔头嘴角带着弧度,心里对乌百岁道:女儿如今也有人护着,女儿也想护着他,这些不相干的人就随他们在记忆里随风而去吧。
...
江卿之果然夜里入了宫,几人得到他进京关的消息,饭时都未进餐,都等着他来。
山河宫姬政吩咐让了出来,酒菜也叫冯公公安排下去,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多时殿门外就有一道皑雪色的人影,自台阶走上来,挺拔的身姿更加生人勿进,近了看冰冻三尺,眉梢都带着寒意。
跨过门槛才卸了一身尘,脸上有了些暖色。
“乌玉,路遥。”
乌玉唉了一声,笑着叫冯公公去布菜,裴菀倒是不乐意了“怎么说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怎地光跟她俩打招呼?”
江卿之从善如流,好脾气的一一和众人打过招呼,落座在桌间。
乌玉道:“无尽山打理得如何?”
“老样子。”江卿之想起什么,皱眉道:“元瑞我已经抓着了,如今关在山中地牢。”
乌玉摆摆手,似是不在意道:“你看着处置吧。”
一直温着的美酒珍馐由宫女们端着鱼贯而入,江卿之不再提这一茬,安心用饭。
自他断了禁药的收入,在金钱方面操了不少心,虽然生意都已经步上正轨,不过还没找到接任自己位置的人,事无巨细都要过目,很久没休息过了。
乌玉听路遥说过他的近况,心里也感叹让高岭之花下了凡尘,为柴米油盐操心的确是不易,除了开场寒暄几句,席间再不提身份背景,喝了杯酒助兴,用些饭菜谈心。
共饮一杯后,路遥放下杯子道:“宫中尽是好酒啊。”
裴柒道:“我倒是觉得不如牡丹酒好喝。”
“难得大家喜欢,正巧带了一坛来。”捧着酒坛眼睛水亮的不是别人,正是金乌王姬伏。
掀开泥封,姬伏把酒坛递给宫女,吩咐去换了宴席上的烈酒。
乌玉看着已经背脊宽厚的男孩,感叹道:“好辛苦啊。”
“还好还好不辛苦,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饿死我了!”姬伏入座,宫女为她添了碗筷,夹起一块儿水晶肘子就塞进嘴里。
司阴看他吃得香,也动筷子给乌玉夹来一片儿,女魔头鼓着腮帮子咀嚼,像只小松鼠似得,路遥看得好笑,偏头和裴菀说悄悄话。
乌玉瞥了一眼,照常吃饭,等到两人好不容易说完了,才冷不丁的问:“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裴菀顺着她的话脱口而出“大概就定在秋天吧。”
“哦?什么秋天?”
裴菀这才捂住嘴,懊恼自己失言“没什么。”
乌玉紧跟着继续道:“是吗?”
眼看自家傻娘子招架不住,路遥接过来话茬道:“你知道这次见你,我觉得你哪里变了吗?”
乌玉摇头。
“温柔了许多,也坚定了许多。”
乌玉根本不吃这一套“哦,所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路遥干咳两声,道:“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
“陛下到!”
冯公公开朗的嗓音,张嘴就知道宣得是什么,凑在一起的几人默契的往旁边挪一挪,给姬政腾开些地方。
姬政进来,先扫了姬伏一眼,听韩昹黎说这小子查了夜间值守,屁股着火一样往回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合着是上这儿来蹭饭了。
姬伏头皮麻了...
坏了,光顾着来找他们忘了叫皇兄了。
赶忙站起身来行礼“皇兄你坐这儿。”
姬政没好气的坐下,看着大家气氛正盛心里窝火,他说政务繁忙,还真没人叫自己一声?
用的好歹是他的饭菜,坐的也是他的宫殿,怎么就不知道和自己客气客气!
在座的各位人中龙凤眼睛雪亮,立马知道帝王又闹小别扭了,互相换个眼色没一会儿就把人哄高兴了,气氛又重回高峰。
殿内歌舞升平,窗外满天繁星。
江卿之起身举杯道:“不如往后就在春来时候,花开就相逢。”
裴菀也站起身附和道:“那就说好了,谁不来谁是小狗。”
司阴笑道:“聚在你的无尽山吗?”
“当然来朕宫里,朕宫里的厨子最好!”
“少来,分明是你不好出去。”
“路遥你哪儿都好,就是生来不该长嘴,这是我身兼要职晋国离不开我。”
乌玉带着司阴的胳膊往前,两人手中的杯子和众人碰出清脆的响声,她道:“万物复苏,京城再聚。”
叽叽喳喳的众人安静下来,闹哄哄的哈哈笑开,仰头喝了杯中酒。
姬伏眼里有些珠光,硬着嗓子道:“盖章,君子一言。”话罢伸手在空中。
众人的手也都一一搭上去。
年轻的脸庞因为酒气有些红,眼里互相印着对方的身影,手上做着最简单的约定仪式。
“驷马难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