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羽白低头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的贺九思,确定他已经睡沉了,坐到桌子旁边让明语给他摘面具。
戴了这么多天,他脸上确实开始有些痒了。
明语让掌柜给她打两盆清水来,拿出药水从温羽白的脖子下面开始揭,揭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一张完整的面具揭下来,露出独属于明若昀自己的脸。
那日他带着周老浩浩荡荡地离开邺京后,在路上就和明风换了身份,明风易容成他的模样随周老去明觉寺,他则化身温羽白走淮州去往邺京的官道重返京城。
这中间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不仅要避开锦衣卫的耳目,还要算好时间,但凡他手底下少一个能人异士、算错一步,都完不成这件事。
明若昀对着镜子照照自己真正的脸,觉得有些陌生,因为许多天不见阳光,他原本红润的脸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乍一眼看上去就跟生了场大病似的。
索性明风如今就扮成了他的模样在寺里装病,等他们身份换回来,也不怕被人看出来。
明语却见不得世子昳丽的脸有丝毫损伤,心疼地翻出药膏动作奇快地把他整张脸全涂上,天亮前她还得赶回王府,要抓紧时间。
明若昀安静地坐凳子上随她发挥,深邃的眼眸自然而然地落在躺在他床上的贺九思身上。
这个人清醒的时候上蹿下跳没一刻是老实的,没想到睡着了之后这么安静,连个身都没翻。
会不会是蒙汗药下多了吃出问题了?
明若昀有些不放心,等脸上的药涂好之后亲自到床边试了试贺九思的鼻息。
幸好,还活着呢。
明语看见他的举动有些忍俊不禁,世子是以为九殿下睡死了吗?
“世子放心,婢子已经诊过脉了,九殿下就是蒙汗药喝多了,身体无大碍,他腿上的伤需要静养,多睡觉对他恢复也有利。”
明若昀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掀开被子看他膝盖上的浮肿已经消下去了,问明语他明天能不能正常下床行走。
明语和他提议:“最好是能在床上静养一天,要想下床走动也没问题,就是别走太快。”
那还是让他在床上待着吧,指望他走慢点儿,蹑影都能死而复生。
明若昀已经想好了明天骗贺九思在床上静养一天的说辞,轻手轻脚地给他把被子重新盖盖好,见有一缕头发被他含在嘴里,伸手给他拨了出来别到耳后。
“世子……”
明语愕然,世子这个举动是不是有些太暧昧了?!
明若昀淡淡应了一声,等着明语后面的话。
“没……没什么,婢子就是想说时间差不多了,婢子帮您把脸上的药擦了吧。”
明若昀却说不急,撩起衣摆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盯着贺九思仔细打量。
“明语,你说贺九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明若昀自己找不到答案,干脆问明语。
明语皱着眉头认真思考,“大智若愚吧,婢子觉得九殿下不简单,但很多时候他又随心所欲率性而为,感觉他好像是故意把自己活成了废物让别人看不起他,而他自己又在心里嘲笑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你是说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明若昀一针见血。
明语点头如捣蒜,“婢子就是这个意思,九殿下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睚眦必报,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很有自己的主见。
就像这次朝廷要裁撤北境军费的事,他觉得不合理就拼命护着咱们王府,甚至不惜顶撞皇帝。
还有上次在街上曹谏之拦住咱们马车的那次,他其实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可他偏偏出手护了世子。”
那是你不知道他另有所图,你要是知道他暗地里都在琢磨些什么,就不会这么想了。
明若昀哑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觉得脸上的药吸收得差不多了,主动站起来去洗掉。
明语站在一旁用干布把他脸上的水渍擦干,又从清水里把那张面具捞出来重新给他贴上,明若昀面孔一换,瞬间又变成了温羽白。
“公子下一步作何打算?”
明语向他请示,从善如流地在“公子”和“世子”之间来回切换。
明若昀对着镜子照了照重新习惯温羽白的脸,把白天写好的奏折交给她,“两天之后派人把这封奏折以王爷的名义送进宫里,公子羽白三天后离京。”
明语立马就明白了这封奏折里写的是什么。
“两日时间是否有些仓促?公子的清谈会才刚见成效,这时候向朝廷请旨裁军……”
明若昀扬手打断她,“就是要挑这个时候让皇帝看到这封奏折。
雲州和邺京相隔千里,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尚要跑上三天三夜,普通的奏折怎么也要翻上一番。
算今日,明世子离京已有足足五天,两天后把这封奏折呈上去,恰好证明请旨裁军是宁王自己的意思、和明世子无关。”
尤其这两日雍王和丞相那边一定会有动作,到时候他们还在忙着污蔑宁王,宁王却早就把请旨裁军的奏折送来了邺京……
到时候朝廷啪啪打脸,北境却被百姓交口称赞,他都忍不住想看看弘景帝那时候的脸色,一定非常精彩。
明语赞叹道:“还是公子深谋远虑。”小心把奏折收起来。
世子有一项密不外传的绝技,那就是能将王爷的笔迹模仿得能以假乱真。
当年王爷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就是世子模仿宁王的笔迹在背后发号施令力挽狂澜,幽州才躲过了一场城破的危机。
这次也一样,王爷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世子,就是希望他们找到恰当的时机用自己的笔迹向朝廷请旨,如今时机已到,世子这项绝技又要重见天日了。
明语背着药囊心情有些激动,见外面天色已经亮出了鱼肚白,依依不舍地让温羽白好自珍重,穿着夜行衣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宁王府。
明语一走房间里就剩温羽白和贺九思两个人,后者鸠占鹊巢已经在床上睡得打起了小呼噜,温羽白看他睡得这么香不忍心惊动,让掌柜的把隔壁的客房收拾出来,他换间房睡,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