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微晞。
柳煜迷迷糊糊醒来,下一刻他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四下望去,没有萧云的身影。随后柳煜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在自己该待的太师椅上,而是……
柳煜后知后觉,耳根通红。
萧云的床榻上。
柳煜立马翻身下床,犹豫许久,还是回身将萧云床榻理好。还未出门,柳煜就听见门外宫女的声音。
“柳公子,殿下安排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柳煜抬脚的动作都是一顿,他咬牙艰难道:“进来罢。”
等人真的进来了,柳煜又开始后悔。宫女哪怕有所掩饰,但那目光对于柳煜来说还是那般赤裸裸,一眼可知其想法。
一洗漱好,柳煜匆匆出门,好似落荒而逃。
没料到……
“柳兄,昨晚睡得如何?本宫托你的福,睡得还不错。”
院中,萧云一身蟒纹玄袍,悠哉悠哉地躺在躺椅上,对着突然到来的柳煜笑得肆意。
站于一旁伺候的宫女们听闻此话,立马又把头低了几分。
见此,柳煜感到羞耻的同时,又恨不得直接上前把萧云那张总能颠倒是非的嘴给捂上。
忽的,萧云脸上笑容止住,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砰砰砰,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柳煜突然眼前一花,意识瞬间模糊,随后……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出来!”
这冷意十足的话一出,柳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哼,不出来是罢?”萧云一声冷哼,随后抬头看向柳煜,语气一变,轻声柔和道,“自己能不能站起来?”
很明显出事了,柳煜深知自己帮不上忙,但起码……
柳煜直起身,主动松开萧云,沉稳道:“可以。”
不能拖后腿。
“好,我马上回来。”
说完,萧云眼神一冷,眨眼消失在柳煜面前。
萧云消失后,柳煜站着看了看无人清醒的东宫小院,宫女小厮青着脸倒地一片,唯有那躺椅还在摇曳。
情况不明,柳煜皱眉分析着,站在原地没有乱动,虽冷静却因担心着萧云下意识手脚冰凉。
无声闯入皇宫,直接下手,这幕后之人……
彭的一声,重物砸至柳煜身前,柳煜又是一个激灵。
等柳煜看清,刚刚升起的担忧之情翻了个面,变成了另一种忧心。
……
柳煜身前,萧云如杀神一般将一美妇人踩在脚下,直接踩着对方的脖子,眼中杀意和浑身的戾气毫不掩饰。美妇人慌张挣扎,却被萧云用内力暗劲直接压制,再也动弹不得。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见萧云那浓郁的杀意,美妇人眼中亦仇恨浓郁,狠狠道。
“哦?”萧云冷笑道,“当本宫怕你!”
对付自己也就罢了,还牵涉到了其他人……
理性瞬间被一道亢奋的声音掩盖。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殿下!”
忽的,一道声音将萧云从暴躁声音的环绕中拉了回来,世界立马清净。
……
萧云猛地抬头看向柳煜,眼神竟有些慌张。
柳煜明显被萧云此时的状态吓了一跳,心刺痛了一下,他放缓声音安慰道:“殿下,无事,真的无事,这些毒轻易能解,别被怒火侵占了心神。”
被柳煜一语道明,美妇人脸上的表情一变,她心情低沉,悲愤道:“该死的善心……”
萧云沉默一瞬,收回脚但暗劲仍在,她负手而立,居高临下道:“给你个机会,为甚么想杀本宫?”
“哈哈哈哈。”
听到这,美妇人大声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化作眼泪。
“报应啊报应,他拿你做容器,却死在你手上……你为甚么不肯见我,为甚么,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哪会嫌弃你……”
柳煜听得不明就以,萧云却笑了。
“那人竟然是你的儿子。不得不说……”萧云特意弯了一下身,带着笑意道,“你这个娘做得真不称职,他都不愿见你。”
萧云直接一句话掀了美妇人遮遮掩掩的伤疤。
“你!”
美妇人气得要死,但动弹不得,只能狠狠瞪着萧云。
“本宫当是多大的事呢。”萧云直回身,不再看向美妇人,漫不经心道,“蠢货,连恩人和仇人都分不清楚。”
“你说甚么?”被骂了,美妇人反而眼睛一亮,立马问道。
“呵。”
萧云冷哼一声,撤去暗劲不再束缚美妇人,从怀里取出一块竹牌甩到美妇人身上。
“你可以自己去验证,马乐县翠云楼掌柜,这是信物。”
说完,萧云便从其身旁经过,迈步走向柳煜。
美妇人匆匆坐起身,仔细看着手里的竹牌,瞧见角落里一竹叶花纹,她猛地握住竹牌。
“此药融于水服用,可解毒。多有冒犯,若真有其事,这恩来日必报。”
美妇人将一瓷瓶轻轻放在地上,起身行了一礼后,便匆匆离开。
“姜风出来。”美妇人走后,萧云对着空气说道。
一个人影凭空窜出,来到萧云身前跪下行礼道:“谢殿下解毒。”
“嗯。”萧云轻嗯一声算是回应,随后说道,“如何解毒可听清了?解药拿去给人解毒。”
“是。”
不再关注此事,萧云抬头看看天色,自语道:“时间耽搁了些,应该还来得及……”
说完,萧云迈步打算离开,却被柳煜握住了手腕。
“放心,我只是去看一眼早朝。”萧云停下脚步,侧头,带着一丝微笑道,“你要和我一同去吗?”
最后一句话,萧云脸上笑容越甚。
萧云的笑容让柳煜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坚定回道:“嗯,我和殿下一起去。”
……
答应的时候毫无顾忌,但真到了大殿门口,柳煜还是选择退了一步,去侧殿等候萧云。
“我在侧殿等殿下归来。”
“我尊重你的决定。”
等萧云走后,侧殿无人,柳煜终于绷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不过一句随意的问话,他就乖乖跟着来了……
柳煜觉得自己脸上发烧,久久压制不下去,又羞耻又激动。
……
皇宫大殿,早朝尚在进行。
大殿静悄悄的,萧云带着一抹笑,目中无人地缓缓走进大殿。
萧云的出现犹如清晨一道惊雷,直接把大殿给炸了。
“殿下这些日子去了哪?”依旧看萧云不顺眼的毛一骆第一个出列道。
闻言,早有准备的萧云只是淡淡地看了毛一骆一眼,随后收回眼神,反问道:“本宫去哪还需要知会毛太常一声?”
毛一骆被堵得话语一滞,却闭了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就连大殿里其他紧紧盯着萧云的大臣们也是如此。
萧云开口从来都是气不死人不罢休,南梁这群大臣愣是被萧云硬生生锻炼出了极佳的养气功夫。
魏老将军、柳古这类忠皇党,则死死绷住脸,在心里暗爽。
走到自己的位置,萧云朝着上首的萧御弯身行礼道:“父皇,草原和南疆的使臣如何了?”
“草原使臣有伤,朕便放了出来,安排太医照顾,至于南疆……”
说到这,萧御眼中也有了一丝怒意。
“对皇室心怀叵测,照旧关押。”
闻言,萧云笑了。
如她所料,亲人永远都是萧御果断狠辣的动力。那么下一步……
……
萧云突然收敛笑意,郑重道:“父皇,儿臣有一妙计,可解父皇之忧。“
闻言,萧御先是一愣,而后大笑道:“朕有何忧,但说无妨。”
“谢父皇。”
萧云没由头的一声谢。
萧御:???
但萧御很快就明白这声谢来于何处。
萧云谢完,便转身面对忠臣,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侧头,灿烂一笑道:“本宫今日心情不错,也不是不能回答刚刚毛太常所问。”
这笑容勾走了多少大臣的魂,但接下来的话……
“近日本宫杀了些和南疆有关的人,差不多……宣战的程度。”
让他们瞬间回魂,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罔顾天下!这是弃民生于不顾!”
“那可是南疆,和南梁相差无几的南疆!不是你可以发疯的地方!”
彻底炸了,哪怕话语模糊不清,不合逻辑,但众人就是相信萧云这个疯子做得出来!
“殿下,此事可不能儿戏。”
“兹事体大,殿下还请三思而后行。”
就连作壁上观的忠皇党也开始下场劝说萧云。
萧御静静看着,心里一声叹。
他总是跟不上自家儿子的步伐。
南梁内里到底如何,萧御最是清楚,但自从萧云回来,变了,他亲眼见着萧云一步步将逆风之势扭转……
看着萧云从容面对众臣的狂轰乱炸,萧御越看越欢喜。
萧云从不无的放矢,从来都不会让他的偏爱失望,他乐得放权给萧云。
“老臣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拦着殿下!民不聊生,民不聊生啊!”一位同江城尤家有关系的老臣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
萧云淡淡地瞄了一眼,便直白道:“若是魏老将军的老命,本宫还会考虑一下,至于你……算了,没个二两肉。”
比身侧人胖一大圈的老臣:……
魏老将军:……
一干大臣:……
萧御也哭笑不得。
自家儿子这睁眼说瞎话的搅和本事越发熟练了。
……
侧殿,木墙后的大殿一阵沉默。
在此靠着偷听的柳煜憋笑憋得厉害,但紧接着心里涌出一股辛酸和担忧。
曾经对他咄咄逼人的大臣们如今被萧云怼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哪会放过萧云……
很快,柳煜摇头,迅速否定这些消极想法。
萧云这般嚣张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不放过早就不放过了。
想到此时大殿之中的萧云会是多么的“目中无人”,那些大臣如同跳梁小丑,干扰不了萧云丝毫……柳煜会心一笑。
这是好事,不要让思虑过重扫了兴致。
柳煜放下心,继续偷听。
……
不知不觉间,萧云的自信从容影响了柳煜,甚至种种出其不意但相当明智的举动让柳煜不再因自身放不下的责任心而忧心家人,忧心天下。
而同时,柳煜细腻的心思察觉了萧云掩藏在疯狂之下的自暴自弃,甘愿成为萧云的后盾,一次又一次明确地表明心意……
这何尝不是一种双向奔赴,互相救赎。
……
一位看上去丰神俊朗的年轻臣子被身旁人暗示,他出列,看着萧云的眼神有着一丝隐晦的崇拜,开口道:“殿下,臣斗胆进言,南疆有了新主之后,蒸蒸日上,不可用往日而语,而南梁……殿下可真的思量清楚了?”
见着此人,萧云嘲讽的话头一顿,目光明显柔和了下去。
其他大臣见了,心道一句:果然,钟爱美色。
萧云看出来了,但她并不在意,她在乎的是这个人的杰出才能和出淤泥而不染的赤子之心,所以萧云格外耐心解释了一句。
“魏老将军宝刀未老,本宫自会重用,而且此次机会难得,杨赟和葛毛毛两个小将也会同本宫前行。”
这句话透出来的信息量足矣,整个大殿出奇地沉默下来。
“不妥!殿下还请三思!”问话的年轻臣子听了萧云的回答之后,愣了一下,便皱眉劝道。
“尤长靖所言极是,殿下还是多多考虑为好。”
柳古也下场了,他知道萧云心机深,但这次……太过离谱。
“对啊,殿下谨慎些总不会错,南疆……那等心思不正之人不可不防!”
“殿下……”
萧云有心观察,见着此景,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此刻急着出言劝诫的都是忠皇党,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事态发展至此,萧御出手了,提前散了朝。
等人都走了之后,萧御当场就在大殿上同萧云商谈了起来。
“云儿,打仗绝非小事,就算朕支持你,相信你,南梁国库也撑不住,南疆也不会坐等挨打。”
到了此时,萧御依旧相信着萧云不打妄语,但条件太差,稍有差池,满盘皆输。
面对萧御的信任,萧云露出了几丝真实的笑容。
萧云能做到如今近乎一言堂的地步,和萧御的宠溺放纵有着大半的关系。
这些她都记在心上了,所以……
“父皇,儿臣同南疆母主做了些私下交易,他会为儿臣大开方便之门,这话……有九成可信度。”萧云还特意思考了一下,用了萧御能接受的措辞,说道,“而钱财方面,父皇就更不用担心了,儿臣手握如今炙手可热的玉听楼,不会动摇国库基础。”
她乐意向萧御敞开所有谋划和准备。
萧云娓娓道来。
“这一招本就是为了南梁那些有心之人特意递上的把柄。对于他们来说,朝堂形势越发严峻,儿臣对他们多年来的打压早就积攒了一团怨气。疯癫的太子不顾民生百姓执意对南疆开战,如此好的机会,想必那团怨气,儿臣只需要稍微引导,就能让他们做出儿臣所希望的决定。”
萧御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问道:“云儿希望他们……”
萧云毫不犹豫地接了下半句话。
“自立为王。”
别说直面萧云的萧御,就连在侧殿里偷听的柳煜都是一惊。
“父皇放心,这不过缓兵之计,失去的江山,儿臣自会让他们都吐出来。”
说到这,萧云由内而外地自信一笑,和之前的嚣张不同,这是一种锐利,一种无人可挡的自信。
此时,萧云身上可算有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父皇有所不知,相比于朝堂权谋,儿臣更擅长排兵布阵,上阵厮杀!”
说完,看着萧御那震惊模样,萧云意外生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她傻笑了一下,继续道:“倒是隐瞒了父皇,儿臣尚养了些私兵,不过以土匪之名作为掩饰。若是此番儿臣所想能成,就正好借由着这个机会,让他们由暗转明。”
见萧御迟迟不语,萧云下意识怂恿萧御,道:“父皇,一个能载入史册的功绩就在您的面前,可万万不能错过了!”
但心态不同,萧云这话说得真有些随性。
而身为被怂恿的当事人——萧御:……
“最后这句话,你敢不敢说得再敷衍些?”萧御咬牙切齿道。
但很明显已经默认了萧云所言。
闻言,萧云一笑,表示当然能!
“父皇,儿臣都把这份功绩送到您手上了,不收白不收。”
不收白不收……
说真的,萧云不再是那副老成模样,有了些孩子对父亲的那种耍宝,萧御还有点不习惯。
“滚罢,朕同意了。”
萧御说完,还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收敛点。”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