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来了,同我说这几日前朝的情况。
那天崔泽拿着兵符调了兵冲进宫里,那么大动静,朝上却太平得很。我想了想,说还是将三省六部几位领头的都叫进宫里吧,朕同他们说几句话,免得他们以为你突然逼宫了。
崔泽说:“李皓都带人在盛京里随时巡着呢。我说了,要是看哪家有异动,就就地诛罚了。”
我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脑子有些乱,郑潜给我开的药吃了总是乏得很。这事兰君虽然筹谋许久,但是这次谋反简直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突然发作,也不留后手,没头没脑的像场闹剧。”
崔泽冷笑,说:“还没头没脑,他那是打蛇七寸,拿住了你要害就破釜沉舟。”
我想了会,问:“人怎么样了。”
崔泽说:“锁死在冷宫里的,叫人十二时辰看好的,生怕他死了。”
困意有点上脑,我撑起来拉开帘子,对崔泽说:“给我倒杯水”崔泽转过身去给我倒了水,问:“容珩是不是在回来路上了?”
我点点头,说:“你那天前脚刚带兵进宫,我估摸着他的人怕是后脚就给他去信了,但是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崔泽瘪了瘪嘴,说:“他这贵君倒是当得前朝后宫两不误。”我笑着把杯子递给他,说:“少酸了,你巴不得他能帮你多管点。”
“所以,你打算怎么和他说?”
我拉了拉被子,靠着软枕想了会,说:“兰君残害皇嗣,被我发现后狗急跳墙,逼宫下毒。”顿了顿,问崔泽:“成允怎么样了?”
崔泽皱着眉,说:“昨日去了我府上,同我说了你叫他查的事情,昌山王氏这些年与西南巫蛮并无交集,不过他们二房上面几辈据说有个妾室是那边来的,估计兰君的白鹿散就是那么来的了。
我带人去王氏查了个彻底,找到了方子,解毒法子给郑潜了。”
我闭目养养神,边想边同崔泽说:“郑潜已经照着方子清余毒了,但侵害已过,也是聊胜于无。王氏你和成允查清楚,有没有和兰君勾结,若是没有你就先别动,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就只放风声说是兰君谋害皇嗣的过错。”
崔泽想了想,问:“你和姜成允怎么了?我问他怎么不自己进宫看你,他就拉着脸不吭声。”
崔泽不知道成允那天在清晖台犯浑,我也不打算告诉他,只说:“孩子大了,总要有自己想法的。”
崔泽看着我,叹了口气,说:“跟你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虚弱过。咱们战场上刀光剑影都过来了,怎么天下太平了你倒是挨这一下。”
我笑了,说:“崔大人,这就叫美色祸国啊。”
崔泽白了我一眼,说:“真正那位美色还在路上呢。你等着他回来看着你这个样子,你怎么和他交代吧。”
我看着床顶的帷幔垂下来微微晃动流苏,也叹了口气:“不知道啊。”
崔泽看我虚弱的厉害,事都说完了,就走了。我躺下准备休息,看着有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扒在门边,衣摆被风吹得一摆一摆的,却怎么也不进来,我出声问:“是糯糯吗?怎么不进来?”
糯糯探出小脑袋,我前几日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也没顾上他,如今看他原本珠圆玉润的小脸,这几日瘦了一大圈,眼睛里藏不住的彷徨与慌张。
我对他招招手,就迈着小短腿一步三停踌踌躇躇地朝我床边走过来,嗫嗫诺诺地唤我:“母皇。”
我摸了摸他瘦了有些发尖的小脸,说:“母亲在呢。”
三岁的孩子倏地眼睛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却忍着不敢掉下来,我掀开他的袖子,上了药,伤口都结痂了,细细密密地在白嫩嫩的小胳膊上留着红褐色疤点,还有些旧伤的印子。
我摸了摸他的头,问:“疼不疼?”
糯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说:“不疼。”
我把他的袖子放下来,让他脱了鞋上床来,小小一只搂在怀里,说:“糯糯,要会说疼。你说了疼,母亲就知道了。”
衣襟被泪水打湿,糯糯终于抽抽噎噎地哭泣来,小声地唤着我“母亲”,说“疼得”。我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说:“母亲知道了,是母亲来得太晚了。”
糯糯在我怀里哭着睡着了,我昏昏沉沉地也睡了过去。
睡到黄昏,突然醒来,殿里一片寂静。
我看着门外站了一个人影,背着光看不清脸,拨开了床帘,是容珩在那。一身风尘仆仆,玄色的外袍上像是染了塞外的黄沙,看着沉重又苍凉,他紧绷着下颌,眸色沉静如水,眸色的瞳就这样盯着我。
一言不发,脸颊还有未擦干的血迹,手里紧紧攥着他那把成人礼时我送他的匕首,骨节都有些发白,刀刃上的血一滴滴地落下来,浸进团纹锦绣的地毯里。
我看着他,眼中有些发涩,唤他:“容卿。”
他依旧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像一座静默的雕像,握紧了匕首站在门口。
我伸出了手,说:“阿珩哥哥。”
“把刀扔了,过来抱抱我。”
“咣”地一声,匕首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
我日思夜想的人啊,终于回到了我的怀抱。
我收敛了所有的脆弱,不敢惊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