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是见我有些不开心,转了话题,挑了折子同我说。
工部报上来,说皇陵已经修好了,后续就是将母王和父君他们的陵墓迁过来。
我挺开心的,长辈们都过来了,逢年过节我也有地方找他们说说话。
容珩犹豫了一会,说:“我想亲自回去,把父亲的也迁过来。”
我想了想,说:“好啊,和母王父君葬在一起,以后祭礼正好一起看他们。”
容珩皱着眉,说不合礼制。我撇了撇嘴,说合不合礼制还不是我说了算,把师父葬在陪陵,再给封个镇国大将军的称号,就说是给母王父君护陵。
容珩笑我,说我真是有做昏君的潜质。
我点了点头,问那容卿那你是佞臣还是妖妃?
他有模有样地思索了半天,一脸正色的问我:“陛下,不能都是吗?”
也...也不是不行。
迁陵不是小事。工匠、车马、随侍、祭礼桩桩件件都得思虑周全了。毕竟涉及到先人们死后的安稳,原本欢天喜地的好事,若是出了岔子可不行。
前后清点人马,准备物件忙了两个月。最后出发的日子到了,容珩被我折腾了两夜,是昏昏沉沉被我抱上车辇的,还非常尽责的给他上了药。药也妥当地收在车上的小柜中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和车马,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自己挑男人的眼光果真是不错。
等他回来,若是看我挺着个大肚子接他,应该会被吓一大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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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走的第三日,就是中秋。
原本我不爱过这日子,容珩也不喜欢。
到这天的时候,我们总会想起母王和师父。但后来做了女帝,我要是不乐意过中秋,下面的人也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过个节触了我霉头。
我想着,何必因为一家之姓的事,搞得满朝文武过个节都提心吊胆的呢?所以,年年中秋宫里都照常办宴,只是要先行过祭礼。
我好受些,也叫下面那些大臣安心,免得担心哪天为这个事被我借题发挥。
今年容珩不在,宫宴就叫兰君操持了,中规中矩的,很符合他万事谨慎的性子。我顾忌着身子,和他们浅浅喝了几杯果酒,说了几句词,就先撤了。走之前和盛德低声吩咐了,让他看着机会叫崔泽和成允到清晖台来见我。
我在清晖台招了太医看诊,太医走了没多久,成允就来了。
穿了身银色滚金色镶边的直裰,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色,只将他的身形照的莹莹生光,身若修竹。突然极有成就感,当年瘦小羸弱的孩子也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我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叫他过来坐。
他没动,我以为他没听见,就又唤了他一声。他抬脚顿了顿,向我走过来,坐在了我身边的椅子上,我直起身子给他倒了杯刚叫内侍压的石榴汁,让他尝尝。
他应了声“是”,抬起来抿了一口。
我好笑,说:“怎么今日这样的规矩,是太久没私下见姐姐,疏远了?”
他放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低声说:“不是的。”
我掖了掖腿上的毯子,靠回躺椅上,说:“咱们也是很久没说说话了。”
金桂的香味甜丝丝的,沁人心脾,月光柔和,风也温柔。
我想了会,说:“成允,姐姐叫你过来,是想要你办一件事。”成允手握着杯子,拇指在杯口摩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低地应了我一声。
我说:“姜绍当年极善用人,是因为他专营人脉,据说他最爱收集整理各家往来人情关系,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来加以谋用。姐姐,想让你去查一查他有没有留下些什么与此相关的手稿。”
我顿了顿,继续说:“这是一条线,若是没有,你就直接去查......”
“去查查昌山王氏和西南巫蛮有没有过来往。”
成允突然抬起头来看我,皱着眉说:“西南巫蛮有异动?并未听到什么边境来的奏报。”
我揉了揉眉头,说:“不是边境的问题。”
“是兰君?”成允突然接道。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想着这孩子真的是成了精了吗?一个御史台的职位叫他干的这般明察秋毫了?谁想到这要夸他,就听到他声音有些低哑,质问我:“就这么容不下他人吗?”
我懵了,还没等我反应,成允就一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怀孕了是吧?我听到太医说你如今双身子,要千万小心。”他低着头,袍子上好像落了两滴水珠,“是容珩的吧?”
接着自嘲地笑了笑,说:“除了他还能是谁?”
我皱起了眉,觉得这孩子要犯浑。
果不其然,他站起身来,走到我脚边蹲下,仰视着我说:“就为了这样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你就要除掉兰君吗?”
眼里盛满了痛,像是物伤其类。
他说:“你就要为容珩扫清障碍做到这个地步吗?你为什么不能看看其他人呢?”顿了顿,甚至有些哽咽,“就不能看看我吗?”
连我都有些惊讶自己的平静,我声无波澜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成允苦笑着闭了闭眼,说:“我也不知道。明白过来的时候,只发现自己不能抑制地嫉妒容珩。”
我望了望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月亮,远处是盛京人家点亮的孔明灯,淡淡地说:“成允你长大了,但是没有完全明白。你不是喜欢姐姐,你只是羡慕姐姐和容珩。”
成允愤怒地打断我:“我不是孩子了!”
“好!”我冷声道:“你给我找个人接你的职,我现在就罢了你正二品的御史大夫,来我宫里做个六品的君侍怎么样?!”
成允愣了愣,眼里全是犹疑,连自己都踌躇。
而这片刻的沉默,我们就都明白了彼此的选择和用意。
我把他拉起来,说:“成允,多去看看其他人,当你在情感上足够成熟后,你羡慕的情感并不代表你取代了其中一个,就会拥有这份感情。”
理了理他跪皱的衣摆,默了默说:“这是姐姐最后能教你的了。去吧,去把姐姐交代的事办好。”
成允看着我,眼里情绪翻涌,最后躬下身,极规范地行了礼,说:
“臣领旨。”
姐弟情谊就这样走到了头。
从那往后的三年,一直到我过世,成允再未私下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