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深呼吸了以后，看了看天空，往事一幕幕出现在温令呈的脑海中。
他的父亲温钧是个颇有名气的大夫，不光医术好，人品也很好，有时候穷人来看病，实在是出不起钱了，就象征性地收一点点，或者是干脆欠着，等着有钱了再来给。
温大夫有时候会亲自去山里采药，有日不小心走入了山林深处，一时间出不去，又下了大雨，只能找了个空着的树洞，猫了一晚上。
机缘巧合下，他认识了眼前的这个蛇妖。
蛇妖与他相谈甚欢，后来成为了忘年好友。
21年前，温大夫寻得了一个千年灵芝，恰好当时皇城郊外出了瘟症，不少人手脚发软，无精打采，食欲不振，一个个眼看着就不行了……
温大夫找到了一个法子，打算用千年灵芝去药引，去医活那些可怜的百姓。
但当时将军的母亲也生了病，将军府的人想把这灵芝抢走，为其一人治病。
说那将军有多孝顺也不见得，平日里未曾按时向母亲请安，甚至还过度宠爱小妾，将母亲为他求娶的原配夫人活活给逼死了，某种程度上，将军母亲的病，就是将军气出来的。
他抢灵芝，不过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彰显下孝心，免得被人再参一本罢了。不然宠妾灭妻和不孝母亲两顶帽子扣上去，他可吃不消。
上千个穷苦百姓，和一个锦衣玉食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温大夫选择了医治前者，断然拒绝了将军的要求。
将军派府兵欲武力夺取灵芝，蛇妖出来助阵，他也没有直接杀了那些小兵，而是使用了些障眼法和迷魂术让那些小兵找不到温大夫家而已。
将军府请了上任天师除妖夺灵芝。
那时蛇妖的修为还不到位，很快就被上任天师打败，天师杀红了眼，为了抢灵芝，竟然活生生将温家四口人也杀了。
温令呈当时躲在衣柜里，父母叮嘱他不要出声来着，但他被院子里的血腥味刺激到了，忍不住拉开了一个小缝隙，一下子就被吓哭了。
上任天师听后，欲斩草除根，举剑向温令呈挥去。
那些等待温大夫赠药的村民发现了不对劲，围在了院子外。天师耳朵灵敏，听到响动后瞬间就收起了宝剑，抱着温令呈嚎啕大哭，说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命苦了，家里其他人都被妖怪给杀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村民们看到院子里躺着的巨大蟒蛇后，非常害怕，信以为真。
蟒蛇使出了浑身解数，方才脱身，之后天师骑马难下，只能将温令呈带回了天师府，当成弟子抚养。
“你……你胡说！师父明明救了我！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蛇妖的讲述和温令呈的记忆出入过大，他不敢相信，怒目看着蛇妖。
蛇妖绝望地笑笑：“你真的以为你了解你师父？”
“其实你师父不光有你师娘一个女人，还养了外室，生了个儿子。”
“他儿子娶了大将军的女儿，这就是大将军当初给他的承诺啊！”
“你以为他为什么那般严苛地教导你不要近女色？”
“因为当初他收养你，不过是怕被村民发现，无奈之举而已。天师府还有你其他的师伯师叔，就更难下手了。”
“索性决定瞒你一辈子。”
“这还不算，他还担心你的后代知道了真相后，去找他儿子麻烦。索性用符咒给你洗脑，让你不要亲近女色，直接断子绝孙。”
“这样你一死，就无人在意温家人当初是怎么被杀死的了，他儿子的后代也就彻底安全了。”
温令呈的手上没了力气，佩剑掉落在地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抱着脑袋，不断摇头，但是有些东西正在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他想起了以前师父给他单独授课的时候，屋子里总是有一股很奇怪的香味，四周挂满了奇怪的符纸。
蛇妖见有点儿用了，继续说话。
“你师父自己娶了妻子，却让你不近女色？这么多年，你就没有觉得不对劲？”
“是，我承认，我们妖族确实有一些败类，为了走捷径成仙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你们人族呢？你们人族就全都是圣人吗？”
“你没有见过生下女儿后就扔到火炉里烧死的父亲吗？没有见过把父母丢到寄死窑的子女吗？没有见过为了一点点银钱，就杀人越货的强盗吗？没有见过为了还赌债，把年幼的女儿卖到青楼的败类吗？”
“因为一部分妖族作恶，你就断定我们所有的妖都是坏的，将杀妖视为己任，自诩为正道。”
“若是神灵降世，因为一部分人的恶行，就断定所有的人都是坏的，要灭掉人族，你们会称他为邪神还是正神呢？”
蛇妖的脸，花魁的脸，不断在温令呈脑袋中交织重叠，他很难受，一股又一股的情绪涌上了心头，涌上了大脑。
似乎有一道枷锁，被破开了。
他看到了5岁时瑟瑟发抖的自己，看到了在自己眼前举起剑的男人，满目凶光，听到了院外村民的话语声后，却是立刻变了脸。
他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这么多年，他一直把杀父仇人当成至亲来敬重吗？
他哪有脸再去面对父母兄长？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迷迷糊糊中，就产生了想彻底了结自己的想法。
将匕首放到了脖子前，脑海中却出现了林浔的脸，她在朝他笑，在亲吻他，在他身下沉沦。
她的形象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明朗。
她本质上似乎不是狐妖？而是……
床榻之上的欢笑声，又让他多了一丝丝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见状，蛇妖高兴得不得了。
“看来，你真的得道了。”
“温大夫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温令呈坐起身来，单手掐诀，似乎真是如此，身上的经脉更加畅通了，仿佛已经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生儿育女，男欢女爱，本就是天经地义。
只要没有辜负有情人，又有何可耻呢？
他站起来，就想回玉香阁，但突然又想到了还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完。
“他儿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