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春与华贵妃的位置在前方的正中央,正正好对着戏台,能以极佳的视角最大程度的享受到戏曲。
‘......’
‘被逼走把舅父投靠,上京都已八载,无有音信回乡——’
粉衣水袖,即使傅粉、妆容艳丽厚重,依旧能窥见五官秀丽的角儿泣泪涟涟,哀惋轻叹间,眼中水光流转,身姿纤窈,一举一动都是闺阁女子的做派,谁能想到这袍服之下,却是个英武男儿?
‘心烦欲把琴弦理,’
‘她’纤纤玉指落在一旁的十六弦琴上,做抚琴状,只是指尖微颤,心烦意乱,迟迟不能继续,看得让人心纠‘又不知李郎我那知音人现在何方?’
最后一声调打在拍落的乐音鼓点上,清脆一响,戛然而止,徒留遐思,将尚在闺中的女子那担忧心上人而不可说的缕缕缠绵情丝糅杂其间,共情之下,不少宫嫔看得纠紧了帕子。
‘......’
‘绣起鸳鸯难成对,何日能与他比翼飞翔?’落座在正中台上的女子捻着水袖,目望虚空,女儿家的忧愁与哀羞淋漓尽致地凝于一双凤眸之中,水袖一扬,好巧不巧地落在夏冬春正前方,欲说还休的潋滟含情眼对了个正着,仿佛有个小羽毛在心底一下没一下地勾饶着。
夏冬春扬了扬眉,啜口茶水掩住嘴角的笑意,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一番小姐与丫鬟的含着喜意的问答,背景的乐音活泼快活起来。
‘忽听李郎投亲来,怎不叫人喜开怀?’
肉眼可见的喜上眉梢叫人忍不住为之一笑,放眼望去,清音阁或坐或站,无论妃嫔还是一旁的宫女太监,都放松了不少,投入在戏曲波折起伏的剧情中‘任凭紫燕成双对,任凭红花并蒂开,怎比得我与他——情深似海?’
小姐似沉浸于喜悦之中,眉眼开阔,又带骄矜‘想当年——我与公子同窗共砚,我二人,心相印有口难开’
儿女情丝,女儿家的小心思俏皮可爱,只是几个动作,就仿佛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一副书房之中,郎君小姐互有情意,却恪守礼仪,眼神偶有碰撞,欢喜之余又羞涩地急急避开的画面,心生触动。
想当年在王府,他也是与自己同砚握笔,郎情妾意......华贵妃看着戏台,又仿佛是透过台上人,看过去的自己。
‘...喜相逢,欲畅叙,羞羞答答难下楼台’女子脸颊绯红,含羞垂首,颤动的睫羽,水袖半掩着面看着前方——夏冬春指尖一动,将手里剩下的半块玫瑰牛乳酥送进嘴中。
甜蜜未过多久,剧情急转直下,退婚的消息传来,之前种种回忆,犹如竹篮打水,一场空。
眉庄眉头紧皱,她虽然也为有情人不能成眷属遗憾,但那个丫鬟挑唆小姐出逃,未免也太过逾矩了。
聘为妻,奔为妾,名不正而言不顺,若接下去和西厢记一般的发展,也不过是换了个壳子的陈词滥调,没有看下去的必要,沈眉庄皱了皱眉,有点惋惜开场时惊艳的女角。
打更人小心火烛的转场将台上的时间从白天变至黑夜,男主人公终于登场,相较于之前小姐扮演者的自然,他的台词功底虽也出色,却多了几分刻意的痕迹,诉说着家境变化前后的世态炎凉,愤愤不平。
在听到他口口声声怀疑心仪的女子变心之时,淳常在忍不住和身后的欣常在低声私语“这样的书生,哪里配得上贞娘那样痴情的女子?”
“负心多是读书人,自古如此,你看便是了。”欣常在看得目不转睛,一边顺口回她,两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指指点点倒也开心。
淳常在性格跳脱不定,想法多杂,但因自身年幼且家世不错,在宫中多得厚待,从未吃过什么亏,嘴上也不拘着,看到戏台上的男人一边抱怨一边说着自己的凌云志向,嫌弃地撇撇嘴。
自不提男女相会时候二人之间的念念不舍,一些心思敏感的贵人常在还没把情绪抽出,就看见男主人公遭难下狱,素贞男装上京赶考。
女子一身状元红袍,神采飞扬,俊俏非常,身板挺直,唱到‘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时,华贵妃的呼吸粗了几分,夏冬春在一旁感知了个真切。
‘......’
恭喜你年少得志名扬天下——状元及第谁不夸?
恭喜妹妹入亲王府为侧福晋,这门好姻缘可是兄长为你求来的。
热闹昂扬的戏乐与她大婚那日遍目的红交错重叠在了一起。
她满怀喜悦做新人,
她一心一意结同心,
她假把诗书读,
她脉脉含情看郎君,
可红妆一对,怎么能婚配?
戏曲里的公主金枝玉叶粉面含羞,奈何对坐的是个假郎君。
可她大婚之时满心的欢喜,谁能料到枕边人虎狼之心,不,虎毒尚不食子,皇上却能亲手断了他儿子的命!
‘你曾亲口将我恕,你曾亲口将我封,我今一死全名节,怕你失信天下人!’
‘......’
‘......皇家招他为驸马,吹吹打打吹吹打打送入在洞房中!公主终身配佳偶,万岁又得栋梁臣!’
‘......’
贫贱不移夫妻情,
生生死死结同心,
麒麟成双人成对,
并蒂花开万年红。
华贵妃扯了扯嘴角,并未听到最后,看着两心欢喜美满却不真实的结局,她的心思更多停留在之前女主人公考举状元的那一幕。
女子亦可成事,她之前着相了——曾经的华妃为了帝王之情疯魔,之后的华贵妃也可以为了年家,争宠于后宫。
反倒是......
华贵妃瞥了一眼一旁从一开始就吃吃喝喝没停过的夏冬春,她看似沉溺其间,又仿佛一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无论是看戏,还是其他。
看不清,弄不懂,捉摸不透。
她自认爱过皇上,皇上...对她也许曾有过几丝真情,可瑶妃呢,这样一个人,对皇上真的有过一丝一毫的交心么?
宠冠六宫的瑶妃啊——
想到那盒递给到自己身前作为联盟筹码的香粉礼物,和对方至始至终看似真情切意,实则没有任何过多情绪波动的联盟邀请,华贵妃觉得有些齿冷。
作者:" 会员加更×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