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服众，就决不能露出分毫的软弱，你怯懦一分，别人就会逼近十分，只有展现出足够强势的姿态，那些妄图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的人才会真正低眉顺眼下来，露出无害的乖顺。
无论她是年侧福晋，是华妃，乃至华贵妃时，都一直这般做，也一直未曾出错。
高高在上的华贵妃，有一个强盛的母家，是外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宠妃，更是后宫中即便是皇后也无法略其锋芒的存在，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错——荣华加身，也许还能更进一步，或者就这样保持着，一直到葬入帝陵。
直到......
破碎的美梦早已有所预兆，晶莹的玻璃铸造的高塔只需要轻轻一点，脆弱不堪的内里就露出了斑斑劣迹，华贵妃咽下涌上喉头的血味，翊坤宫的灯火已经连续几日与天共长明。
殿内通透明亮，屋外夜色的黑渗不进丝毫，暖室融融，唯独闻不见往日的熏香。
“娘娘，夜已深了，”颂芝小心翼翼地措辞“您明日还邀请了后宫诸位妃嫔一道去清音阁听戏呢，奴婢去将外头的灯灭两盏，娘娘早些歇息吧？”
华贵妃坐靠在床上，深长的睫羽颤了颤，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昨儿白日宫外那个大夫来见她时的情景。
‘娘娘身康体健，只是内火虚旺，只需好好调养，必能怀上龙胎。’
灰褐长衣的老者不敢抬眸，常年侍弄草药使得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这位宽厚一辈子受人尊敬的长者战战兢兢地说了与之前所有大夫一般无二的诊断结果——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多好笑啊？
她哪里来的本事，让这世上最尊贵的母子合起伙来欺骗她？
她年世兰何德何能啊！
若不是事先与哥哥串了气儿，捏住了那个大夫的把柄以其一家老小相逼，她怕是到死也得知不了自己真正的身体情况——
‘华贵妃娘娘常年接触麝香，身体早已有损，宫体受寒，如今若是想要孕育子嗣，除非现在停止熏香，再开药调养至少五年，才有三成可能再度生子。’
“娘娘，您心里若是难受，明日不如找个由头发落瑶妃出出气，这样憋在心里，是会闷坏的”颂芝看着自家娘娘一直怔怔看着虚空发呆，突然落下泪来，心里焦急，把罪魁祸首骂了个遍，“那个大夫不是说了么，娘娘与小皇子的缘分只是还未到而已，您还年轻，”
颂芝想了想，瑶妃宫里到底有个阿哥，不好叫人半夜给扰了，不然让她借了由头找皇上谄媚，难受的还是华贵妃“端妃近日似乎是好上了不少，她害了娘娘这样苦，娘娘”
“不必了”华贵妃抹去眼角的晶莹，笑容古怪又似嘲讽“本宫...困了，你去熄了灯，另外”
“把欢宜香点上，”她轻声轻气的“没了它，本宫睡不着觉。”
“诶！”这两日娘娘没了精神，连平日素爱的欢宜香都不点了，整宿整宿地呆坐在床上，不管怎么样，愿意休息就好，颂芝心中一喜“奴婢这就去。”
为华贵妃掩好被角“内务府新送了首饰过来，年大将军又给您私下多了贴补，这加了银子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其中有一套镶了珊瑚红珠的流苏钗饰与您那件金紫长......”
颂芝的说话声渐小，看着华贵妃闭目，呼吸逐渐平稳，她才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幔，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