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妃还未意识到,心里的问话已经不自觉脱口而出。
“......味辛,温,无毒,”夏冬春放下小匙,捻起些许放在掌心,轻轻揉搓,灰黄的粉末便凝聚成团,再按压复又散开“主辟恶气,杀鬼精物,妇人难产,堕胎,去面,目中肤翳。”
她声音淡淡,却一字一句重若千钧,狠狠敲击在华贵妃心头,让其面色一点一点难看起来,苍白如鬼。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的话仿佛是从牙齿中挤出来一般,话尾的颤音在空气中一抖,艰难可怜极了。
活了这么多年,华贵妃上一次这般脆弱的姿态还是在府中小产之时,只是如今思绪不安方寸大乱之下,她已经无暇顾及在素日的敌人面前维持体面。
“娘娘何必自欺欺人。”掌心的粉末被轻描淡写地丢进小碟中,完成了最后一步。
“您通读医书,阅卷百遍,难道还要臣妾与您明说么?这是...”声音低不可闻又如春日惊雷,乍响在华贵妃耳畔“麝香啊。”
随着松木焚香,小碟上的香味愈发浓烈,与空气中原本的味道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馥郁的暖香浓烈而甜蜜,还带着独特的辛辣,持久不散,平日里最喜爱的味道,却让她隐隐作呕,华贵妃猛地站起身,几个大步走到身后正在点燃的香炉前,静默不语。
细看,才能见到那华服之下,削薄的肩膀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
不会有错的!
怎么会错——
这是欢宜香,
她点了这么多年的欢宜香!
皇上亲赐,她翊坤宫常年燃着的,欢宜香啊!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刻入灵魂的熟悉,让她还未来得及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化作齑粉。
曾经过往的蛛丝马迹,飞快地被串成一线。
为何她明明身体康健,多年无孕?
为何太医总是支支吾吾,神色难为?
‘朕就喜欢这个味道。’
‘这是朕特意为你调制的,旁人都没有。’
‘要一直点着’
恶心,好恶心!
从舌尖开始,蔓延的疼痛卷席着淹没了身体和精神,当痛苦超越了能够承受的极限,就变得麻木而绝望。
怎么会这么疼,这么苦啊?
香炉中的欢宜香丝丝缕缕,包围着让她无处可逃,每当二人恩爱的画面浮现于脑海,痛处就如潮水一阵阵打来,让华贵妃再站不稳,几乎要跪倒在地。
她为人二十七年,抛去幼时五年懵懂,十年承欢父母膝下,剩余懂事的十二年,近乎人生的一半时光,都是她与那个男人一同度过的。
情浓时交颈私语、悲痛时安抚倾诉,欢喜时缠绵分享,红袖添香,情愫日深......她青春少艾里所有的喜和爱,痛与苦,尽只交托于一人矣!
而这些昔日种种的甜蜜,都化作恶臭的毒脓,取代了她身上流淌的所有血液,每一滴都诉说着她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悲哀——
撕心裂肺,
肝肠寸断!
捏在香炉把手的手指青白交加,用力到了极限,紧绷的弓弦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断开,只听一声巨响,半人高的香炉应声而倒,尚未燃尽的粉末撒了一地。
“......哈”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