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黑沉的夜幕如同张开巨嘴的凶兽,吞噬着紫禁城熙攘的微光。
夜凉如水,春寒未散,景仁宫作为皇后居住的宫殿,到处铺设了地暖,炭火传递的热意,无法温暖枕边的空荡。
宜修把手搭在左侧,辗转难眠,床顶龙凤呈祥的雕花木纹如同一个笑话,直直印在她眼中。
皇上现在在做什么呢?
皇后苦笑一声,只怕是暖玉温香在怀,喁喁私语,鸳鸯交颈,好不快活,哪里会记得一个年老色衰的皇后?
月圆之夜,初一十五,是她每月最期待的时候,只有这两日,皇上才会来看她,彻夜的冷寂,才稍有缓解。
可是为什么,你连这个也要夺走!
宜修心底五味交杂,有对夏冬春的厌烦憎恶,也有对胤禛的哀怨心寒。
她数不清自己嫁给这个男人多久了,从十几岁懵懂青春的少女到如今,她得到了许多,失去了更多。
为了成为一个合适的妻子,一个贤德的皇后,她做了那么多努力!皇上不是不知道,所以即使华妃百般阻挠,他依旧会按时来,这是皇上唯剩不多给她的尊重,是皇后仅存的欣慰,可是怎么遇到瑶妃就变了呢?
那个贱人,怎么就这么特殊?
皇后的眼睛黑而沉,一点点合闭上,左手依旧将龙凤枕上的丝帛抓出几道深深的皱痕,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一句涩意深重的喑哑“皇上,臣妾才是您的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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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朕的妻子。”
胤禛闭目,无奈地抓住枕边人调皮在自己耳朵上的手,算是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
皇帝皇后,怎么就不是夫妻?夏冬春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他长得好,五官冷峻深刻,即使年近四十,由于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尤其是盯着人看的时候,漆黑深邃的瞳仁被压在长眉之下,眉峰凉薄,长眉入鬓,犀利之余,也给对视之人极大的压迫感。
然而夏冬春一点也没感觉,手一钻意欲梅开二度,手腕又一次被握住。
“月圆之夜本是皇上要陪着皇后的日子,皇上为了臣妾耽误了此夜,臣妾心有不安——”
“那朕走?”
夏冬春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腰侧的软肉上轻轻拧了一圈。
胤禛无奈,她不想睡,自己怕是也睡不得,转头正色道“朕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何须管是什么时候?”
“皇上百忙之余能抽出空来陪着臣妾,臣妾幸甚至哉,”夏冬春和胤禛在一起这么久,拿得准对方的态度,尤其在床榻间,很是心软好说话“听闻太后近几日因莞贵人小产一事颇为震怒,不仅训斥了皇后娘娘,还将之前照顾松子的奴才发落了遍,凤体微恙,食欲不佳,皇上今日去看,太后可好些了?”
“朕今日去看皇额娘,依旧是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夏冬春横了对方一眼“太后娘娘平日里很是疼爱小六,臣妾心中自然感怀,关心也是晚辈应尽之事,只是......”
她犹犹豫豫,语气娇婉可怜“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莞贵人又刚刚小产,小六的百福宴要不要推迟”举办?
“不用,”胤禛知道她的意思,握手安抚道“皇额娘疼爱孙辈,小六更是她看着出生的,怎么会不喜欢我们儿子的宴辰?至于莞贵人......”
胤禛皱了皱眉“她是无妄之灾,又为朕怀过孩子,虽然没保住,却也是有功,朕打算择个日子晋她为莞嫔,就当是补偿了。”
“如此甚好”夏冬春在黑暗中挑了挑眉“太后娘娘食欲不佳,臣妾觉得之前伺候的温太医就极擅药膳食补之道,不如把他调到寿康宫,为太后补养?此外,莞贵人失子晋封,富察贵人还有身孕呢,她们可是一道入宫的,皇上?”
“便一并封嫔”胤禛不是很在意这个“皇额娘那边你有心了,媛媛,朕会补偿小六和你,百福宴,任何人不得缺席,朕要让这场宴,风风光光的办下去!”
枪打出头鸟,胤禛不是不知道,可话里八分的真心实意,也没有掺假,夏冬春不再胡闹,默默回握回去。
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唯独一开始关于“妻子”的话题,二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曾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