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清台寺已然落寞。
但是，当冬暝和青然赶到之时，依旧有些诧异。
“这……真的是佛寺吗？”青然忍不住看向冬暝。
看着眼前几乎用残砖破瓦来形容的建筑，冬暝也是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且不说，这里似乎是年久失修了。
而且，一眼看去，这里也没有半点佛寺的感觉。
若不是匾额上有着清台寺三个字的话，还以为是平头百姓家的宅院。
带路的镇魂卫说道：
“冬暝，就是这里了。”
“右督卫大人正在里头和主持论佛辩经。”
冬暝点点头，和青然推开门眼前的木门。
“吱嘎……”
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庭院之中，花花草草倒是不少。
只是因为如今腊月时分，显得枯黄萧瑟。
至于所谓的佛殿，也不过就是眼前的一座小屋而已。
隐隐可见，朱云正坐在其中的蒲团之上。
而在其对面，坐着一名身穿蓝色袍子的僧人。
僧人应也到了耄耋之年，面容和善慈爱，但手中所持，却非佛珠，而是一把拂尘。
这样的装扮，不由的让冬暝和青然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呢？
心中疑问下，两人已快步上前。
此时：
“阿弥陀佛。”
“佛友与佛有缘，可惜……终是居于庙堂之中，难以抽身，看不得花开花谢。”
朱云缓缓摇头：
“我已身在局中，便无法轻易抽身了。”
两人迷雾重重的话，引起了冬暝的注意。
“见过主持。”
“二哥，你在说什么呢？”
朱云似乎并不打算和冬暝解释什么，而是介绍道：
“冬暝，这位就是清台寺的善法主持。”
“多年之前，我刚刚信佛的时候，便是善法主持的提点。”
“我今日拜访之下，主持说对丹莲僧有些了解。”
说着，朱云却是缓缓起身。
冬暝一愣：
“二哥，你要离开？”
朱云扶了扶眼镜：
“镇魂司内还有诸多事情要忙。”
“丹莲的事情，你们和善法主持沟通就好。”
“如果还需要我做什么，就直接来镇魂司寻我就是。”
说完，朱云便和其余镇魂卫离开。
看着远去的二哥，冬暝皱了皱眉。
在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朱云带来的部下，一个个的竟不是守在大殿门口，反倒是在庭院之中修整。
就好像……是自家二哥有意的让他们离开一样。
难道，这和刚才二哥与善法主持谈论的事情有关？
身在局中？
什么局中？
“阿弥陀佛。”
善法主持拂尘轻挥，笑道：
“两位小友，心中烦恼杂念太多，于事无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不必强行探究，否则伤人伤己，伤身伤心。”
冬暝见状，也只能和青然先坐了下来。
此时，他们才注意到了佛殿之内的构造。
让人诧异的是，这仅有的一尊佛殿，竟是也不见任何佛陀菩萨。
那本应该供奉如来佛的位置之上，却只有……一朵红色的莲花！如同丹砂一般艳丽！
冬暝眉心一跳。
这布局……怎么和张琼、李游于幻术当中见到的天佛寺，一模一样？
眼前，善法主持笑道：
“两位小友，是看到了什么？”
一声轻问，却如暮鼓晨钟。
冬暝和青然微微出神之下，四周场景骤然一变。
四周，已经是气势恢宏的佛寺殿堂。
眼前，已经是宝相庄严的释迦摩尼。
幻觉？
冬暝下意识的看向青然。
青然也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茫然之色。
此时，善法主持却笑道：“两位小友，这是心不静啊。”
“心不静，则万念生。”
“万念生，则轮回百态，无常世事，皆从眼前过了。”
“你们刚才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冬暝眼中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显然，这位善法主持，不是一般的僧人。
“主持。”冬暝微微颔首：“这次来，就是为了水凉山水凉村内，天佛寺丹莲和尚之事！”
善法主持笑了笑：
“水凉村，天佛寺，丹莲。”
“嗯，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名字了。”
“看来，两位小友也算查到了一些线索。”
“那……我便说说吧。”
“我想，这偌大的长安城内，也只有我清台寺还能知道些细碎的线索了。”
冬暝也不蠢笨，不由问道：
“莫非……”
“这位丹莲和尚，就出自于这清台寺？”
善法主持轻叹一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丹莲，是我的师兄。”
师兄弟的关系，让冬暝有些惊诧。
因为眼前的善法主持，看上去最起码已经有了七八十岁的年纪。
而自己从卢大人口中得知的，那丹莲和尚死亡之时应该二十出头，当时正是武曌时期。
这前后跨越时间并不长。
若说两人同辈，也该是丹莲为师弟才是。
善法主持似乎看出了冬暝的困惑，笑道：
“我和丹莲师兄，师从六祖慧能。”
“不过，他天赋卓绝，乃是我们这些师兄弟当中，最快洞悉佛法之人。”
“我依稀记得，就在师父他老人家云游之前，取来了一朵金色的花。”
“他让我们每个人都传阅，观赏。”
“唯独到了丹莲师兄那里，他停了下来。”
“他仔细的看着那朵花，片刻后，竟是笑了。”
“笑的如拈花佛陀。”
“那一刻，我们的师父也笑了。”
“然后，我们才知道，那朵花叫作优昙婆罗花！”
冬暝骤然想到了，先前用优昙婆罗花试探裴亮的过程。
裴亮对优昙婆罗花的出现，没有任何的惊讶，也没有任何的排斥。
所以……当真不是因为裴亮没问题。
而是因为造成裴亮如此的背后之人，那位丹莲和尚，见过优昙婆罗花！
“也是从那一日之后。”
“师父就离开了。”
“我们师兄弟们也开始云游四方。”
“当时，我年纪最小，丹莲师兄年纪最大，便带着我留在了这清台寺。”
“呵呵，说是清台寺，实际上不过是我们的师父，曾经的住处而已。”
“而且从那时候开始，丹莲师兄，就不再变老了。”
“他一直维持着二十多岁的面貌。”
冬暝不由道：
“主持。”
“那……他为何最后会出现在天佛寺呢？”
善法主持沉默片刻，旋即说道：
“丹莲师兄，和我们不同，是唯一一个被师父从外面带回来的。”
“他的身世，无人知晓。”
“也就后来，我和他留在清台寺之后，他才跟我说起过。”
“他之所以学佛，为的便是他的故地水凉村。”
“你说他为什么去天佛寺？”
“那是因为，水凉村、天佛寺，那里是他真正的家。”
“约莫……就是武曌年间的事情了。”
“那一日，丹莲师兄突然告诉我，他要离开清台寺，回水凉村。”
“他说，他佛法已成。”
“所以，要回去帮助村里的百姓。”
“虽然心中不舍，不过幸好的是，水凉村就在长安城外，我若想念了，也不是不能去找他。”
“所以，我并未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只是希望他能顺顺利利的。”
听着善法主持的叙述，冬暝心中不免疑惑。
如果说，丹莲和尚本身就是水凉村的人。
那么，和那些村民应该是感情很好的。
怎么会最后，落得个烧死的下场？
虽然就目前的线索来看，烧死丹莲和尚的，不一定是那些村民，但概率是非常大的。
毕竟……丹莲和尚在外游历修行，也沾染不上太多是非。
唯独这自家村落之内的是非曲直，是搞不清楚的。
善法主持笑道：
“小友可是在想，丹莲师兄之死？”
冬暝一愣，旋即点头：
“主持果然妙算。”
善法主持哑然一笑：
“妙算谈不上。”
“只是……当年的事情太过震撼了。”
“约莫数月之后，我想念师兄，便打算前往水凉村看看。”
“不成想，按照师兄所给的地图，到了水凉山，竟是半天也找不到水凉村在何处。”
“明明……已经按照地图，来到了标志之处，满目所见，却是空空如也。”
“我心中诧异，想着莫不是……师兄给错了图？”
“还是这水凉村发生了什么？”
“当时，我便想着……等休息片刻，离山之后再做打算。”
“也就在此时，大雾弥漫，天色昏沉。”
“原本空空如也的荒地之上，竟是出现了一座村落，正是……水凉村！”
“我心中惊诧，且水凉村内更是空空如也，连一个村民都没有见到。”
“所有的房屋也都破败。”
“唯独……那天佛寺，还好好的！”
“我想着，那里应该就是师兄的住处了，便去了。”
“可没想到……”
说到这里，善法主持的表情多了一抹畏惧之色。
“我在佛堂之中，只见到了……我师兄的尸体！”
“他的脑袋，被人切下！却又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脖子之上。”
“鲜血，更是染红了他的僧袍，让人看得肝胆俱裂！”
冬暝和青然一愣。
丹莲和尚怎么会是被人斩首而亡呢？
毕竟不管是梦魇中的提示，还是……张琼李游卢大人的证词，都充分说明，丹莲和尚是被当作妖僧，最后杀死在了天佛寺当中才对。
别说死因对不上。
更重要的是，善法主持口中，丹莲和尚死去的时间，那是远远早于武曌迁都路过水凉村的时候。
那……武曌见到的丹莲是谁？
难不成……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