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灰溜溜地走了之后,太史令桑也告辞离开。
至于陈篁,则是去了冬暝的房间,给他上药。
大厅内,只剩下了镇魂司主、刘业、朱云三人。
刘业和朱云均是一脸担忧:“司主,陛下那边……”
镇魂司主微微摇头:“陛下一开始是铁了心的要拿冬暝的人头,警告朝堂之人的。”
“毕竟血茶有毒,大臣们虽然都知道了,但是因为还没有发作的,再加上成瘾性的问题,依旧有人不怕死的偷偷在各种渠道去购买。”
“当然了,这也不过是陛下做做样子。不然,何必想着用九品官的人头来震慑。”
“直接挑个大官,宰了不就好了?只能说,陛下也有陛下的盘算。”
“最后若不是我、那位幻月阁主以及太史令大人联手谏言,恐怕陛下也不会退让。”
刘业和朱云面面相觑。
“司主,你们究竟是如何说服陛下的呢?”
镇魂司主把玩着手中的鬼面印玺,幽幽说道:
“其实,我和太史令,基本上算是整个长安城内,被皇室所管辖的能人异士的代表。”
“我修阴法,那位太史令也是一个擅长阴阳占星之道的。”
“那陈篁阁主,似乎是因‘飞黄腾踏’之梦,和陛下结缘。”
“但这个梦境的具体因由,当场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
“太史令都已经违心的,拿冬暝是祥瑞之星降世的说法来糊弄了,甚至还搬出了生辰八字。”
“可陛下,仍旧没松口。”
“我搬出过往的情谊,陛下也是拒绝。”
“最后,还是阁主出了一个狠招。”
“他说……有办法延续,洛阳因大水倒灌而产生的龙脉破损,使其再行运转……四十年。”
此言一出,刘业和朱云大吃一惊,朱云更是道:
“怎么可能!”
“传言上一代太史令,不就是因为在洛阳,遇到青白双蛇吞噬龙脉,最终道行散尽而亡吗?”
镇魂司主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得而知,姑且再论吧。”
“对了,这几天,看好了冬暝。”
“他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引人怀疑的举动!”
“坦白说,他今天就算什么话都不说,陛下都想要杀他。”
“这小子还偏偏头铁,又不是太宗皇帝身边的魏征大人……”
“现在虽然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但可能会成为陕王和高阳公主的眼中钉!”
……
另一边,冬暝生无可恋的趴在床上。
三青鸟站在枕头旁边,微微歪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喳喳!”
冬暝苦笑道:“小家伙,我没事,多谢关心了。”
忽然,房门被推开。
“哎呀呀,三十廷杖的滋味儿怎么样啊?”
陈篁关上房门之后,调笑着靠在门边上。
冬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挨板子,练武多年的我都有点撑不住,这换成寻常人,岂不是会被打死?”
陈篁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真当玄宗皇帝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呢?”
“为了保住你一条命,还有你这个九品镇魂卫的官职,我、桑、镇魂司主,算是费了劲了!”
说着,陈篁走到床榻边上,直接将冬暝裤子一把。
“你干啥!”冬暝疼的龇牙咧嘴的。
陈篁笑的前仰后合的,取出一个小瓶子:“给你上药。”
说着,陈篁从瓶子内倾倒出了一些乳白色的油脂,附着在溃烂的屁股蛋上。
“感觉如何?”陈篁笑眯眯地问道。
冬暝挠挠头,惊喜道:“不疼了!阁主,这什么药?”
陈篁解释道:“死去鲛人提炼出来的油脂。”
“可做长明灯,也可用来外敷伤口。”
“鲛人的生命力极强,自愈能力也极强。”
“为了等到一条自然老死的鲛人,我可是花了不少钱。”
“算你便宜点,五十两银子。”
“多少?!”冬暝声音都变了,旋即眼珠子一转:“没事,你找我大哥报销。”
陈篁耸了耸肩,来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怎么样,圣旨都下来了,这案子,你还查吗?”
冬暝咬着牙说道:“查!一定要查!”
“哦?”陈篁眉心一挑:“都有金吾卫包办了,你还要操心?”
冬暝撑起上半身,转头看向了陈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情到了金吾卫手里,只要裴亮不傻,那就只能大事化小。”
“可如此一来,朝中那些血毒在身的大臣怎么办?”
“还有那些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失去了自己孩子的老百姓怎么办?”
“总之这件事情,我绝不认同!”
陈篁无奈叹息道:“傻小子,你还看不出来吗?”
“这官场之道,你是真的不灵光啊。”
“明明知道朝中大臣,都已经被极乐红茶俘虏。”
“玄宗为什么只是不声不响的发布了一道圣旨,却并未真正追查?”
“那是因为,朝中如今的势力太过复杂。”
“有些臣子,是当初死去的废太子留下的。”
“有些呢,是现在正值当红的陕王的人。”
“还有一些顽固不化,阻碍天子的门阀世家的子弟。”
“更有甚者,太上皇的的人还活着呢。”
“这帮人,若是能清一清,玄宗也好即时换上自己的人。”
“还能同时看看,这极乐红茶背后,到底有没有陕王或者是高阳公主,从中插手。”
“就你,横冲直撞,傻乎乎的。”
“至于死去的孩童,多是西市贫民坊间的,有些是连庶民都算不上的贱籍和流民。”
“玄宗会为了这样的人,放弃给朝廷置换自己心腹的机会?”
说着,陈篁孔雀扇敲了敲冬暝的头:
“傻不傻?”
冬暝却认真地看向陈篁:
“但是……我相信,司主、大哥、二哥、阁主你,甚至是太史令大人,都希望能让真相水落石出,对吗?”
陈篁一愣,看着冬暝的眼神,久久不语。
冬暝也没再说多少,重新趴了回去,
毕竟刚刚挨了板子,纵然伤口有鲛人油脂止痛化瘀,精气神却也是消耗了不少。
“不后悔?”陈篁忽然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一旦你继续调查,你会得罪陕王,也会得罪高阳公主,甚至……会得罪皇帝!”
“你想好了?”
冬暝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但决心之态,已然不言而喻。
陈篁笑道:“到底是我挑选夜行八部的暗四部成员,果然一个个,不是服管教的主哦。”
“也罢。那你可曾想过,你需要掩人耳目?”
冬暝眼睛一亮:“阁主愿意帮我?”
陈篁笑眯眯地说道:“我可是收费的。”
说着,陈篁就如同变戏法似的,掌心已经多了一个五官模糊的泥娃娃。
冬暝困惑道:
“阁主,这是……”
“泥娃娃啊,给你做替身用的。”陈篁拿出一根银针,取了一点冬暝的指尖血。
随着血液滴落在泥娃娃上之后,从头顶开始,一层层颜色,逐渐的晕染开来,并取代了原本泥土的颜色。
紧接着,泥娃娃开始逐渐的延伸,从陈篁的掌心一跃而下。
落地顷刻,已然化成了冬暝的模样!
只是,此时的泥娃娃冬暝,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细细看去,却见其双目无珠,并无神采。
“冬暝,朝着他吹口气。”
冬暝顿时抬起身子,轻轻一吹。
泥娃娃原本空洞的双目,出现了黑色的眼珠。
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下,泥娃娃看向冬暝,露出一个极其神似的笑容。
冬暝看的惊诧无比:“这……真的绝了!”
“这可是一次性的,收你二十两。”陈篁缓缓说道。
“……”冬暝张了张口,却又看着陈篁变出一张画轴,以及……一盒胭脂?
陈篁笑嘻嘻地取来毛笔,沾着墨水,寥寥数笔,一个栩栩如生的陌生人像,就出现在画轴之上。
“阁主,你这又是什么宝贝?”
“人皮纸。”冬暝笑道:“就是用人的皮肤,浸泡过特质的香油,制作而成的纸张。”
“画皮鬼听过吧?那种鬼魅,一般也都是依附在通灵的人皮纸上的。”
“当然了,还缺点东西。”
说着,陈篁又取了冬暝一点指尖血。
看着自己手指两个孔,冬暝嘴角抽抽。
却见那鲜血,顺着银针滴入到胭脂当中。
原本乳白色的胭脂,顷刻间化作一片猩红。
“这是画皮鬼用来给自己化妆的血胭脂。”
“当然了,这种手段,是传承于谢蛮之地。”
冬暝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阁主是要将我打扮成其他人?”
“没错,为了防止露馅,虚构一个人出来,是最稳妥的。”陈篁笑眯眯地说道:“鲛人油脂、替身泥塑、人皮纸、血胭脂,四样加起来,刚好一百两银子哦。”
“……”冬暝忍不住在想,那个几乎看不见开张的幻月阁,是不是就从自己这里赚钱了?
盏茶之后,冬暝看着镜中的自己,当真是半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屁股还是怪怪的。”冬暝挠挠头。
陈篁“噗嗤”一笑:“那油脂再怎么神奇,也需要点时间的。”
“不过,可比你们的金疮药快多了。”
“最多一晚上,你屁股蛋上的伤,就能好了。”
“在此期间,你就先离开镇魂司吧,晚上暂居我幻月阁之内。”
“替身泥塑,不会让他们看出破绽的。”
冬暝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先去太平楼一趟。”
“王月瑶的尸骨还在那里呢。”
……
片刻之后,冬暝和陈篁来到了太平楼。
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加一个不属于镇魂司的商人,冬暝原本还在想,找个什么理由。
没成想,太平子看到陈篁,比看到自己都热情。
那仿佛下一刻就要不行了的惨白嘴脸,硬生生挤出了一丝有点难看的笑容。
在听到两人希望查看王月瑶的尸体之后,太平子点了点头。
带着两人来到了一旁的停尸抽屉。
“我就直说了。”太平子幽幽说道:“这骨头上,残留了大量的极乐红茶的毒素。”
“所以,才会出现情报里所显示的,尸体快速腐朽干枯的情况。”
“但是……有个问题。”
太平子指了指那过于纤长的双手。
“这双手,不太对。”
“哦?”陈篁眉心一挑:“听闻那王家继承人,双手都是纤细柔软,和一般人相比都要奇特不少的。”
太平子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太平子将指骨取了下来:“你们仔细看,这指骨和指骨之间,每一节的骨头,隐隐的有些不协调。”
“这种不协调,不是因为常年焙炒茶叶导致的变形。”
“而是完全毫不相干的骨头,凑在了一起。”
“换句话说,如果你们评判王月瑶,是因为这双手的话。”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王月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