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抗旨不遵”,让紫宸殿内的气氛,瞬间跌落冰点。
镇魂司主站在一旁,黑纱之下,也不知他在思考什么。
陈篁则是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自顾自地看着宫殿内的一切。
容貌端丽的杨贵嫔,连忙给唐玄宗泡了杯茶,柔声细语地说道:
“陛下,切莫动气,龙体为要。”
冬暝抬起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悠然喝茶的陕王李亨,还有高阳公主,只觉得心中一阵怒意汹涌攀升。
为何外面已经是人命关天,已经有孩子被虏获,他们却还能在这里不急不躁?
瞬间的怒气上头,让冬暝全然忘记了朱云的嘱托:
“陛下,西明寺之事,证据确凿!”
“以玄难主持、玄心监院为首的,整个佛寺之内的一众僧人,几乎都化作妖魔!”
“他们被红茶蛊惑,贪图脑髓,更是拐卖孩童,将其送给幕后之人,以作为极乐红茶的核心原料!”
一旁,镇魂司主立刻出言呵斥道:“冬暝,住口!”
冬暝却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义正言辞地说道:
“陛下,这样的邪魔妖僧,难道不该就地正法?”
“他们这是念的什么经,修的什么佛!”
“再说王家,虽目前尚无确凿证据,但王家地底,出现用来运输孩童的血肉通道,这是不争的事实!”
“微臣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何要阻拦镇魂司查案!”
唐玄宗重重放下茶杯,怒斥道:“放肆!”
镇魂司主连忙跪了下来。
旋即,看向一旁还倔强站立的冬暝:
“冬暝,顶撞陛下,还不跪下!”
冬暝咬着牙,旋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拳说道:
“陛下恕罪。微臣这一跪,是因为顶撞了陛下。”
“但……微臣自认为,在西明寺和王家之事情,微臣……没错!”
唐玄宗并未大怒,但微眯的双眼,已然多了一丝杀意。
一旁,镇魂司主见状,不免焦急,欲要开口,却被唐玄宗出伸手拦阻:
“好一句没错!”
“亨儿,你告诉他,他错在了哪里!”
陕王李亨,顿时起身,带着一丝居高临下之态,看向冬暝:
“你可知道,就在今天白天,你们前脚调查西明寺。”
“后脚,便有数多家中失踪之人的家眷,前往大理寺和长安县尉处状告,说自己亲人、孩子失踪之事,和西明寺有关!”
“你一个区区九品官,本该司职调查怪力乱神之事。”
“如今,却因你,而污了皇家的名声!”
“这难道不是罪过吗?!”
冬暝双拳攥的紧紧的,甚至额头上也浮现出凸起的青筋。
理智告诉他,他此时绝对不能再顶嘴,否则不单单是自己要人头落地,甚至会牵连到整个镇魂司!
但感性却告诉他,陕王李亨,这种将皇室颜面看的比人命还重要的行为,是大错特错!
眼见冬暝不说话,但表情并未有所改观,李亨冷笑一声,刚要开口,一旁的高阳公主却是打断了他。
只见面容端庄素雅的高阳公主,轻叹一声,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皇兄又何必与一个九品官置气?”
“再者说,狮头令本是在司主手中掌握着,冬暝也不过是照章办事而已。”
“年少轻狂,急公好义,这是好事。若调教得当,必然能忠心耿耿的为我大唐,为父皇做事。”
“他一个九品官,怎会如皇兄一般,想的如此面面俱到?”
冬暝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听着,高阳公主似是……替他开脱?
李亨冷哼一声说道:
“皇妹,可别忘了,盐商王家,是你所管辖。”
“他们现在出了这种问题,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联络的那些皇商,有多少背地里也在喝这种妖茶吧!”
高阳公主摇摇头,叹息道:
“皇兄还真是……这说的是西明寺的事,小妹也只是被波及到,怎么又牵扯到我身上了?”
“倒是有一点,小妹我也觉得奇怪的很。”
“按理来说,镇魂司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找到那些失踪之人的家眷。”
“可是,这些人怎么会突然全部涌向了长安县尉和大理寺,直接将两者全部拉下水呢?”
陕王李亨的眼神变的极为危险起来:
“皇妹是什么意思?”
“皇兄听着,怎么有含沙射影之嫌?”
高阳公主浅浅一笑,没有接这个话茬。
“够了!”龙椅上,唐玄宗呵斥道:“你们两个,见了面就吵!”
旋即,唐玄宗看向镇魂司主:
“不过……高阳刚才有句话是对的。”
“狮头令,必然是你自己给到他们的。”
“否则的话,以你那左右督卫的能耐,联手估计都应付不了你!”
镇魂司主刚要开口,冬暝却抢先一步说道:
“陛下,狮头令……是……是我自己偷出来的!”
“是我以狮头令,蛊惑了我大哥和二哥,让他们以为,这是司主的意思!”
“哦?”唐玄宗转而看向冬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你可知……你这句话的意思有多重?”
“狮头令,乃是朕给你们司主之物,如金书铁券一般重要!”
“你说你偷出来?还蛊惑了你的兄长?”
“那……便是抄斩之罪!”
话音刚落,陕王李亨立刻说道:
“父皇,在儿臣看来,这么一个小子,敢如此亵渎父皇给到镇魂司主之物,理应处斩!”
“司主大人,还有那左右督卫,最多也只是失察职责!”
高阳公主却笑了:
“皇兄为何如此天真?”
“这狮头令如此重要,怎会被偷呢?”
一时间,两人又开始了争吵。
镇魂司主心中无奈,他本准备好了说辞,这下子却因为冬暝不了解官场做派,完全派不上了用场。
他若说狮头令就是被冬暝偷得,的确可以免除刘业和朱云的罪过,可是冬暝被斩首就是板上钉钉。
他若说冬暝并非实话,狮头令是自己给的。
诚然,西明寺这件事情上,冬暝的罪过轻了。
可是,他刚才的解释,等于就是欺君,那便是欺君之罪。
镇魂司主不由地看向一旁优哉游哉的陈篁,心中暗道,此奇人既然跟过来了,怎么没告诉冬暝能别开口就不要开口?
还有,朱云和刘业就没嘱咐过?
还是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完全都听不懂皇帝、皇子和公主语言当中的陷阱?
此时,冬暝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暗骂自己糊涂。
唐玄宗却仿佛不着急了,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行了,都别争了。”
“朕本就已经下令,让朝堂之内所有的官宦人家,都不可再饮用极乐红茶。”
“镇魂司却依旧违背了朕的旨意,强行介入。”
“既如此……”
“且慢。”陈篁忽然笑道:“陛下,可否容我一言?”
陕王李亨顿时眉毛倒竖:“大胆!你是什么身份,怎可对父皇如此无礼!”
唐玄宗摆了摆手:“无妨,先生请说。”
一句先生,让陕王李亨,和高阳公主都露出一丝错愕之色。
父皇称呼其为……先生?
看此人面貌穿着,珠光宝气的,不就是个商人吗?
陈篁笑了笑:“可否让他们全部离开,我想和陛下聊聊。”
唐玄宗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既如此,贵嫔,亨儿,高阳,你们就先回吧。”
“是,父皇。”
陕王李亨、高阳公主、杨贵嫔纷纷离开紫宸殿。
紧接着,镇魂司主也带着冬暝离开,站在门口。
冬暝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镇魂司主,可哪怕已经靠得很近,只隔着一层黑纱,却依旧看不清其面孔。
“司主……”冬暝有些心虚地缩了缩头。
镇魂司主指着冬暝,半晌蹦不出一个字来,想必是很生气了。
临了,给了冬暝的脑袋来了一巴掌。
“陛下面前,你逞什么英雄?”
“什么话都要你说了,要我这个镇魂司主站在这里是为了好看的?”
冬暝顿时跪了下来:
“司主恕罪,我……我也是一时情急,所以……”
镇魂司主无奈道:
“我之前怎么说的?天塌下来我顶着呢!”
“你倒好,将罪行揽的个干脆利落。”
“你知不知道,刚才但凡你再多说错一句话,陕王和公主都会要了你的命!”
“哎?”冬暝一愣。
看着其面露迷茫之色,镇魂司主叹了口气:
“罢了,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也怪我,平日里,你们这些新加入的镇魂卫,也顾不上这些就是了。”
“你刚才注意到没有?陕王一门心思,要将罪责都推到你身上,为什么?”
“公主看似和颜悦色,甚至还帮你说话。”
“但是你动了王家,就是动了她的利益,她凭什么帮你说话?你考虑过吗?”
冬暝想了想,眼中似乎有些思路:
“司主,难道……”
镇魂司主叹了口气:
“自从前任太子被废之后,陕王一直以来就是太子最热门的人选。”
“对于他来说,拉拢陛下身边的亲信是很有必要的。”
“我虽然只是四品官,但职位特殊,经历特殊,陛下还不是太子的时候,我就陪着他了。”
“所以,他想给我免去罪责,牺牲你,保全整个镇魂司。这是以他皇子的角度来看的。
“因为他觉得,牺牲一个镇魂卫,保全镇魂司不动荡,还能跟我示好,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再说高阳公主,她管理皇商,地位特殊。”
“如果能够借你的事情,将我从镇魂司司主的位置上拔出了,便等于是坏了陕王的谋算。”
“她和陕王之间,向来不和,已经是满朝都知道的事情。”
“说不得借助此事,她还能在镇魂司安插人手。”
“毕竟做生意的,若有我等这些能接触三教九流、江湖能人的耳目为她所用,她就能更容易的做些手脚,明白吗?!”
冬暝张了张口,不禁苦笑。
镇魂司主摇摇头:“还有,你以为陛下真的不清楚,大理寺和长安县尉的暴动,和你没关系?和镇魂司没关系?”
“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件事情到底是陕王弄出来的,还是高阳公主弄出来的!”
“你倒好,一拳打死老师傅,直接中了皇子、公主的下怀不说,还堵住了陛下的嘴!”
“你真是能耐!”
冬暝露出颓然之色:“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镇魂司主看向紫宸殿内:“现在就看那陈篁阁主,是否有传言的能人手段了。”
“否则的话,冬暝啊,你的命可就……唉……”
“但是有一点,你就别想了。”
“这件事情这么一闹,西明寺的事情,王家的事情,还有孩童失踪之案,镇魂司无论如何,是插手不了了。”
冬暝脸色一变,连忙道:“司主,我……”
“闭嘴!”镇魂司主冷声道:“你现在是泥菩萨,就别想着查案了!”
“等这件事情结束,你若还有命在,就给我在镇魂司里好好思过!”
正说着,远处忽然走来一个人影,带着一丝儒雅的笑容:
“司主大人,怎的如此火气?还让下属跪在地上了?”
冬暝抬头看去,竟是那有着一面之缘的太史监太史令,桑大人!
镇魂司主也是行礼道:“这不是桑大人吗?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桑笑了笑:“我……是受了两人的邀请前来。”
“一人,就是殿内的陈篁阁主。”
“一人,则是一位姓卢的货郎。”
冬暝一愣,卢货郎?
这个人……现实当中,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