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妹妹,莫再胡闹了,柏连两家本是世交,虽然你和七叔有些年没见了,但是跟谁也不能跟咱们七叔生分啊。快,乖乖的叫他一声,若是惹得七叔生了气,父王和兄长也保不住你哦。”
年轻男子见缝插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苏白狸会意,重新拜道:“七叔在上,萦萦给你请安了,方才一时顽皮还望七叔见谅。”
“好,”男子蹲下来,颇有兴致的说道,“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喊我什么?”
事可真多,没完了是吧,“我忘了。”她脱口而出,直接把难题甩给了“兄长”。
年轻男子即刻跟上道:“七叔,萦萦最近大病了一场,许多事都记不得了,陈院使说需要用药,得慢慢来。”
那人点头,重又说道:“七叔倒是记得清楚,那个时候你才这么点高,听我在跟你父亲说话,上来就喊我名字,‘裴君持,你快走!别缠着我父王了,他要带我去放风筝呢,快走快走,哼!’哈哈,真是没大没小,就像刚才跟你父王说话一样,蛮横的很呐!”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最后哈哈大笑。
其他两人对视一眼,也附和着笑起来。
“好,起来吧。”裴君持笑毕,伸手来扶。
他宽大的手掌上裹着一层厚厚的老茧,应该是常年骑射的缘故。
苏白狸兀自不动,嘴里说道:“我起不来了。”
大家这才想起方才之事,年轻男子正要说话,那人又率先开口道:“扭到脚了吧,我瞧瞧。”说罢伸手过来,速度快的惊人。
夜族女子民风淳朴,炎炎夏日常会赤足行走,薄衫短裙,不像禹族诸多约束,动不动的规矩,体统,这也是她看不得《女诫》的原因。
只是眼下这个男人才刚见面就要脱她鞋袜,总是不太合适吧。
她心里抗拒急忙退让,不料立时触到伤处,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裴君持按住她的小腿,一双眼睛无声的注视着她,那目光烈烈如炬,直抵人心。
“萦萦,七叔乃是行伍之人,治这跌打损伤最是拿手,你若再动伤到骨头就更麻烦了。”年轻男子在旁边适时提醒,紫袍男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好嘛,她再推搡倒显得不懂事了,罢了罢了。
她侧过脸去,轻轻的说了声,“左脚。”
裴君持慢慢的褪去她左边的鞋袜,只见脚踝处已经高高隆起,青紫一片,他回头对那两人说道:“肿的厉害,暂时不能行走,也不能揉搓,得用冰块敷着。”
紫袍男子叹了声气,招呼后面的小厮去抬轿子。
年轻男子说道:“父王,外边风大,我先送萦萦去亭子里坐着,您跟七叔还有事,这里有我不用担心。”
意思很明显,让他赶紧带着裴君持走,免得夜长梦多。
紫袍男子立即说好,未等裴君持作出反应,年轻男子已然抱起了她。
她挣扎了几下,却很快被他严峻的眼神镇压了下去。
紫袍男子跟着要走,瞥见边上的睡莲还傻傻的跪着,碍着有客人在不好多说什么,挥挥袖催促道:“别愣着啦,走啊。”
睡莲如梦初醒,磕磕巴巴的应着,小跑着赶到前面引路。
此刻,被一个陌生男子拥抱入怀,赤足招摇,这种感觉甭提有多别扭了。
算了,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疼吗?”年轻男子目不斜视的朝前走着,蓦地扫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长睫毛上凝着泪珠。
她侧过头,胡乱应了一声。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你好,他便好。”
短短一句,意思明了。
她心里有气,咬唇不语。
很快到了一处亭子,四周空旷,视野开阔,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把她放下来,自己选了对面的位置坐下。
睡莲则退到远处,等着小厮抬轿子过来。
“我叫柏荣,”他开门见山,声线清朗,“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我现在是你的兄长,刚才那个穿紫袍的人是我的父王,当然,现在也是你的父王。另外那个人叫裴君持,人称显郡王,他在家排行第七,与我柏家交情深厚,所以我们这一辈的都叫他七叔,他的夫人是长公主的女儿,日后你若见了要叫她一声七婶。还有许多人和事,本来早就应该告诉你的,但是最近出了一些变故,有些措手不及。”
见她冷着张脸沉默不语,他微微一笑,继续往下说道,“听说你前些日子与姨母闹了别扭,母亲身体不好,柏王府的内务一直是姨母在打理,她很辛苦,当然,脾气也不算好,所以有些事你要忍耐,毕竟她是长辈。如果实在跟她处不来你可以找我,漾儿是你的贴身侍婢,原是我母亲房里的人,做事还算伶俐,你可以让她来找我,能办的我不会推辞。最后,我希望你能尽快适应你现在的身份,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事到如今除了前行没有退路,明白吗?”
明白,就是要乖乖听话呗。
苏白狸瞟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凭什么?”
柏荣悠悠一笑,“你有选择吗?”
这话真是欠揍,“我可以死。”
“让你舅舅跟着一起?”他唇角微翘,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像极了那个女人。
“你真的很丑!”
“嗯,其实我也不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讨厌你们!”
“也许我与你感受一致。”
“你们会有报应的!”
“嗯,那是将来的事,我只论眼前……你继续。”
继续你个大头鬼啊!对于你这种人我还能继续什么?
苏白狸压住心底的怒火,“我阿舅呢?”
“他不在这里,不过他很安全,我们不会为难他。”柏荣拿出那串念珠,放在石桌上,慢慢的推到她面前。
她抓起来,急切的辨认,是,是阿舅的,上面还有他的气息,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我要见他!”
“现在还不可以,不是我不近人情,以你目前的状态和身份去见他,你能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还不如不见,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苏白狸凄然一笑,“你觉得这样叫安好吗?所有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变成了你们的一颗棋子,要我往东我不能往西,不是欺骗就是恐吓,像这样毫无希望毫无目的的活着,我怎么安好?……是,你们救了我,即便你们救了我,是不是也应该跟我打个招呼,听听我的意见,问问我的感受,可以吗?”
说到最后她吼起来,浑身都在颤抖。
那边的睡莲听到动静,回头看看,又飞快的转过脸去。
“你也知道你本来已经死了,死了还会有什么感受,嗯?”柏荣依旧平静如水,像初夏的风,不急不徐,“我并非向你邀功或者对你威胁,我只是实话实说,你若死了,他也要过下去,活一日是一日,难道会随你去了?而你,去摩燕也并非赴死,前程如何全看你自己本事,你大可不必万念俱灰或是怨天尤人,还是那句话,活着比什么都好,指不定能青云万里。
当然,我们的做法或许于你不公,但你想过没有,一旦两国交战,死的何止是我柏王府上下百十口人,届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所受牵连之人绝不下数万。现如今,以你一人之身换取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性命,不值得吗?我知道你们夜族崇尚天性,追求众生平等,那很好啊,这便是众生平等,不是吗?”
“你倒是和你姨母一样很会讲大道理。”静默许久,苏白狸狂躁而郁闷的吐出一大口气。
不得不承认,他口才很好,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却比同龄人沉稳许多。
“事实就是如此。”柏荣摊了下手,站起来踱了几步,又道,“若不是你,还会有别人,就像当初公主拒婚,鸳鸯佩易主,最终系到了柏萦身上,这一点我们都无力改变,只有一步步按照原有的样子走下去,走完了才算结束,这是责任,也是命运。”
“那是你们的责任你们的命运,不是我的!”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好好想想,就现在,我给你时间。”
静养的日子,她曾无数次的想过如何抗争,壮怀激烈,不惜一死,可如今,现实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说的很明白,即便她死了,他们还会找个人代嫁,只不过再多用些手段罢了。
而她,死了便死了,像一阵风,一片云,说散就散,无声无息,不留下一点痕迹。
那她为什么还要死?
活着不好吗?
“你们不是王族吗?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
其实她也知道没有,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她忍着心里的痛,幽幽的道:“我要见我阿舅,偷偷的看一眼也行,这么久不见他一定急死了,在四处找我,我……”
“不会的。”
“什么意思?”
“他以为你死了。”
“什么?”
“乌纱镇那么小,你被方家殴打驱逐扔到江里的事人尽皆知,堤岸上还有你落下的鞋子,你觉得他还能怎么想?”
“那这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