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失心疯了吗?”耳边骤然一声厉喝。
“啊?”苏白狸身子一抖,看到韦夫人好端端的站在跟前,面若桃李,绰约动人,原来……刚才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冲动固然解恨,结果也是个坑啊。
苏白狸权衡利弊有些丧气,她蔫蔫的说道:“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我们需要你绝对听话。”
听话?从小到大她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因为听话她没了阿爹,后来又没了阿娘,也因为听话她最终卑贱到了尘埃里,被践踏的一无是处。到现在还有人要她听话,凭什么!
一怒即起,头上瞬间又泛起了痛,好像在提醒着什么。
啊,这伤……好痛啊,她是摔哪了吗?怎么这么……
欸,这伤不就是……
往事历历在目,叫人嚼穿龈血,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哑着声音道:“是柳氏让你来的吗?她已经得偿所愿,还想要做什么?”
“柳氏?”韦夫人皱眉,想了一想,“哦,她啊……听说她一直跟你过不去,让你吃了不少苦头,要不这样,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帮你除掉她,还有她那个儿子,应该也让你不甚满意吧,只要你开口,让他一并消失也不是什么难事。”
嗬,好大的口气,在她们乌纱镇,柳家是大户,那柳氏又是工部侍郎方重的如夫人,虽不是正妻却有儿子傍身,而她的儿子现在已经与吏部尚书尹佑山的千金定下婚约,年后即将完婚,两位朝廷大员强强联手,岂是随随便便可以对付的。
“你可知道方重?”苏白狸尽力忍着心里的酸不想被人发现,原意是在提醒对方莫要张狂,谁知那人轻轻的哼了一声,“你可听过四大王族?”
苏白狸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她自小随阿娘在方家帮佣,蒙老夫人赏识陪着方家少爷读过几年私塾,所以这朝廷上的事也知道一些,“柏、连、裴、路四大异姓王族?”
“没想到你这个出生乡野的夜族小丫头还有些见识,是那个方老太太的功劳吧。”韦夫人嘴角微翘似是赞许。
苏白狸还是有些疑心,问道:“你真不是柳氏的人?……那你如何知道我的底细?”
“她算什么东西!”韦夫人嗤了一声,“这里是柏王府,刚才你看到的那位夫人正是柏王妃,我的姐姐。家姐育有三子,两男一女,长子柏荣是王府的世子,次子柏芾已经亡故,最小的那位便是郡主柏萦,她在幼时得朝廷御赐,封号‘珈颖’,人称‘珈颖郡主’。”
“哦,就是刚才那个王妃口中所唤的萦萦是吗?……既然她是正主,为何却来叫我?”
韦夫人并不作答,兀自说道:“在我们万禹,有封号的公主比比皆是,有封号的郡主却凤毛麟角,可知为何?”
“为何?”
韦夫人凄然一笑,“因为公主是皇室正统,出身高贵,授什么都应当应分无可指摘,就连她的女儿也得天眷顾沐浴皇恩。而郡主是宗室出女,哪怕只隔了薄薄一层便相差万里,若没有卓绝的功绩,强大的父族、母族,就只能是个贵族小姐,养在深闺,处处受限,成年后与其他女子一样,指婚嫁人,困守一生。”
“那是你们禹族的规矩,我们夜族可没这些讲究,在我们夜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苏白狸意兴阑珊,悻悻然道,“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我只是一个平民,而且你们禹族跟我们夜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韦夫人道:“你与柏萦年龄相仿。”
苏白狸自是不信,推辞道:“这世间年龄相仿之人数不胜数,再说柏萦郡主小小年纪便得赐封,定然有她过人之处,而我,你也看到了,粗生粗长,缺礼少教,与你们郡主差得远呢。”
“是啊,小小年纪便得赐封,你说她能有什么过人之处,”韦夫人逼近过来, “可配得 ‘珈颖’二字?”
有淡淡的香幽幽散开,如她的主人一般清冽。
苏白狸感觉鼻子一阵发痒,下意识的避过脸去。
“不过是命数罢了……”韦夫人喟然长叹,眼神迷离。往事如昨,浮光掠影般在她脑海一一重现,那个时候她还年轻,青丝长裙,风华正茂,以为姻缘天定,白首可期,谁知一场战事父兄皆死,那个父亲托付要护她一生的人转身娶了别人……
脸颊微凉,丝丝缕缕,是泪吗?
她伸手触摸,果然,原来她还会流泪,久违了。
只是,泪有何用?当年流的眼泪还不够多吗?
她昂起头,狠狠的擦着脸颊,就像十年前擦掉那满身的屈辱一样,转过身,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朗声说道, “六岁那年,柏萦被朝廷选中,与外邦摩燕王朝的继承人定下了婚约。受封后她曾入宫养在皇后名下,后来因身体孱弱被送回王府,只待成年再去摩燕完婚。如今婚期将至,郡主却在月前不幸溺亡,所以,接下来的事你应该明白了吧。”
“什么?郡主死了!”苏白狸猝不及防,失声叫道。
“是。”
“你们、你们要我……冒充……摩燕……嫁到……摩燕?”因为惊讶,舌头都有点不太灵光了。
“是。”韦夫人神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
不!这不是真的!有个声音在心里呐喊,耳朵也嗡嗡作响,好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舞。
她没有听错吧,假冒郡主,替人远嫁,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疯了吧!
不,镇定,苏白狸你要镇定,不要慌,也不能慌,你要挺住,挺住……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平静下来,此时此刻,事关生死,她必须奋起一搏了。
“这是欺君之罪,”少顷,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静,“年龄可以相仿,容貌未必相像,这一点你们不担心吗?”
“外人不曾见过柏萦成年后的模样,即便是柏王府,认识她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韦夫人十分笃定的道。
“怎么?这些年郡主竟没有出过门?”饶是刻意忍着,她还是吃惊不小。
“她身体素来不佳,即便出门也是纱笠覆面,不露真容。”
“是吗?……也许早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吧。”
“那倒没有,两国联姻何等大事,我们再怎么舍不得她也不会拿柏王府的前程开玩笑,她确实是遇到意外,溺水而亡。”说这话的时候韦夫人神色肃穆,有忧伤,惆怅,还有深深的无奈。
既是如此倒叫人难以理解了,苏白狸疑惑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郡主身亡,柏王府顶多算是照顾不周,罪不至死,你们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李代桃僵,欺君罔上呢?”
“说得轻巧,万禹与摩燕累世征战积怨已深,是一纸婚书让双方得享太平,如今郡主身亡,柏王府无疑将背负负国大罪,朝廷不肯轻饶,摩燕也会借机生事图谋不轨。既如此我们柏王府为何要以身犯险呢?莫不如老老实实的将郡主奉上,了却了这桩旧案。”
“这都是你们的臆测吧,也许朝廷并不会……”
“幼稚!”韦夫人粗暴的打断了她,高傲的道,“柏王府一路走来已逾百年,如果说话做事只凭意气,动辄犯险形如赌徒,那还会有今天的鼎盛与繁荣吗?
“所以,你们找上了我,安排了这一切?”
“是。”
“为什么是我?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毫无交集,而且我的出身,见识与你们郡主天壤之别,本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应该算是天意吧。”
“天意?”
“当时你正出现在狸江附近,而郡主恰好也在那里。”
苏白狸一愣,这也可以?看来有钱人的天意就是不讲道理。
她不由发笑,半是自嘲半是讥讽,“原来是我时运不济,一头撞到了你们网上。”
“是,而且撞的甚是及时。”对方毫不避讳,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查过了,你出身贫寒,与你舅舅相依为命,日子过的很是艰难,所以上天才会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你先做郡主再做王后。你想想,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竟唾手可得,而你舅舅也能一世无忧安享荣华,何乐而不为呢?”
哼!唾手可得,我谢谢你啊!这么好你怎么不去?
苏白狸有些咬牙切齿,“一件无耻的事让你说的这么高尚,我当真佩服你。”
“何为无耻?”韦夫人挑眉,冷笑着道:“你可知当年摩燕向我朝求娶的女子是谁?……是徐淑妃的女儿璟卉公主,并非柏萦,可是公主不愿远嫁,臣子必须分忧,这才有了我柏王府联姻之事。你以为我们愿意去吗?不愿意那就要死,这就是朝廷,这就是王法,无耻吗?嗯?”
“所以,公主欺负你们,你们就来欺负我,这就是你们的理,你们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