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五娘听着王良娣茶言茶语,卖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惨。
眼看五娘脸色有转阴之态,隐隐有怒容,王良娣这才见好就收,行礼告退。
五娘迅速收了怒色,揉着太阳穴,“湛露,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你将今日需要处理的文书端上案几,你已经分好了类别。
你给五娘斟了杯茶,放到她手边,“王良娣是太后放进东宫的人,她说的话不可信,未必是全是真。”
“想必是她查了,却什么也查不到,这才来试探您。”
五娘叹了口气,抿了口茶水,突然想到什么,目光有些闪烁,“不过兄长……也不是没有可能对她下手。”
确实,谢定手段是挺阴损的,但你仔细想想谢定的行事风格,他这个人也是个实用主义者,从不做无用或者多余的事。
能让他在这些“小事”上用心的,只有他身边的人,比如五娘,也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但以你对谢定的了解,他的处理思路会是直接让王良娣“意外”身亡,然后再让自己的人顶上,那不是还有两个现成的谢家媵妾么?或者谢定会直接让她生,然后夺子杀母。
你不好直接把这些拿上明面来说,于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五娘伸手拿过文书,打开文书细细查看,轻叹一声,“若是兄长,他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都已经插手东宫事了。”
很快到了筹备年末宫宴之时,宫中上下忙碌起来,谢后精力不济,五娘在谢掌史等女官辅佐下挑起了重任,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五娘因几日连轴转,尚一入夜便困得眼皮打架,皇后看在眼里,既欣慰又心疼。
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皇帝出席宫宴,不过片刻后,就领着章贵妃与昭仪离去。
谢家作为后族,又是世家之首,自然座次靠前。
你作为五娘的副手,自然也十分忙碌,但你还是忙里偷闲,在文武百官中探寻了一圈。
没有寻到章兰泽,你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不过很快你就把这些细微的情绪,抛到脑后去了,甚至你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失落的情绪从何而来。
谢家家主谢鸿常年抱病,谢定便名正言顺地坐在首席,他那座也是真的热闹,大小官吏一个接一个地上前祝酒。
眼见谢定摇摇晃晃,已有几分醉态,谢后目光扫视过身边宫人。
大概是你平日给人的印象很是稳妥谨慎,于是谢后最后目光落在你身上,“湛露,你去看顾三郎,莫要让他饮酒过量了。”
你应了,拿起案几上一小巧银盅,走到谢定侧后方,将他空着的酒杯添满了。
谢定何等敏锐,即便在醉中,他也觉察到有人。
他目光移向你,就这么看着你在他身后端坐下,笑了一声,“湛露,你莫不是有意为之?还嫌本官喝得不够多么?”
谢定大概是真的醉了,平日最重仪态、端方持雅的一个人,如今竟也不端坐着,反倒歪着身子,大喇喇地支起条腿。
连平日如铁焊般对称、一丝不乱的层层衣襟都微微敞开,露出白鹤般的脖颈,姿态别有一番风流。
玉山颓倒,璧月倾斜,今日你算是见识了。
一官吏上前祝酒,谢定也不坐直,就这么歪着身子拿起盛满的酒杯,瞥了你一眼。
等酒沾唇时,他尝出了味道,在嘴边顿了顿,这才饮尽杯中物。
那官吏见谢定如此给面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大人说笑了,下官怎敢?”
你又替他满上,这银盅里自然不是酒,而是调配来解酒,掺了蜜水的果露。
谢定慢悠悠地端起杯子,眼睛看着别处,“王良娣可还有去五娘处闹腾?”
这就是谢定啊,东宫风吹草动他都能知晓,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
你叹息,“不曾。”
“你告诉五娘,叫她放心,王良娣是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孩子的。”
你微微惊诧地看着谢定侧脸,难不成谢定一反常态对王良娣……
谢定敲了敲案几,你上前添上果露,他才道,“本官才没兴趣做这些,是太子。”
太子看着没什么坏心眼,没想到啊,你小子,浓眉大眼的,背地里干这种下三滥、绝自己子孙的黑心事。
又有官吏来祝酒,说了些官场上奉承话,来回就是那几句车轱辘话,无非什么大人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还望大人多多提携。
谢定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耐的情绪,他无比得体地微笑着应了,送走这官吏后,谢定收了笑容,说了一句让你惊讶的话。
“他这个人,和他老子一样,刻薄寡恩。”
不是吧,这么勇!
你下意识用余光瞥向四周,谢定手搭在腿上,目光落在你身上,猜出你想法来,“无妨的,周围都是谢家人。”
“太子一面提防谢家,和太后勾结,一面又让我去打压二皇子和章氏。”
“他对太后也没多少信任,不过因利而聚,怎么可能让王家生下孩子。”
谢定就这么慢悠悠地说着,不过几句话间就向你道出了太子的凉薄。
你放下银盅,为他布菜,哥们别光喝啊,吃菜吃菜。
你拢袖,一通夹夹夹,什么鹿肉兔肉鹅肉犊肉拼成的八仙拼盘、丁子香淋脍、水炼羔丝……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吗?
谢定看着你持箸的左手,点点头,“不错,有进步。”
你放下双箸,谢定真的很懂怎么才能迅速败人兴致,如何说才能最直直地戳人痛处。
你将手收回去,选择沉默以对。
谢定也并不在意,用银头箸戳了戳盘中菜肴,就是一个我也不吃,我就看看,就是玩儿,“看着就不如家里的好吃。”
废话,谢定在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个羔子都只要未断乳的,千钱万钱撒出去,一点也不心疼。
五娘操办宫宴能这么铺张浪费吗?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等着她出错。
过了会儿,又不断有穿着各色官服的官吏上前祝酒,你看着谢定如机械般,毫无破绽地一一从容应对。
谢定笑着送走了他们,你给他倒果露时,他侧头,视线顺着手看向你的脸,目光迷离,头微微摇晃着,“湛露,你怎么在这儿?”
系统嘿嘿一笑,突然久违地弹出选项栏:
A.一脸娇羞地看着他,(语气软软糯糯的)人家一直在这里,看你喝醉呶,好担心你的哦;(小白花值+1)
B.一拍桌子,指着谢定鼻子,喝点小酒你是心高气傲,敢惹我你是生死难料;
C.卑微地给他磕两个头,默默地流小珍珠,大人,下官一直在这儿。(找机会吊死在谢府门口)
………
…………
你早都想问了,小白花值是不是脑残值?这个语气是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吗?软软糯糯?我还QQㄋㄟㄋㄟ呢?!
见你不回话,谢定又重复了一遍,“湛露,你怎么在这儿?”
“下官让内侍带您去歇息吧。”
谢定突然伸手揽过你的腰,小声呢喃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没听清他说什么,也不会留意一个醉鬼在嘀咕什么,将他手掰到一边,根本没怎么使力,他整个人都歪到你身后的地方去了。
果真是烂醉如泥了。
你禀告了皇后,命东宫内侍抬来步辇,搀扶起谢定。
一旁正与同僚说话的谢宏,原本就在时刻注意谢定,见状便离了席,走上前来与你见了礼。
你亦回礼,垂首道,“谢大人。”
谢宏看着上首正忙于应酬的五娘,“劳杨女官问太子妃安。”
他俊逸朗秀,行止从容。
也难怪五娘看不上太子,谢家对于嫡庶向来一视同仁,郎君娘子们一个个皆是玉树琼枝。
你目送着谢宏护着谢定出了宫门,看着谢家侍从迎上来,将他扶上了马车,你这才转身离去。
这下出了事也赖不到你头上去。
你在宫道上走着,一处垂花门转角处,你眼尖看到了一锦袍少年,那正是在猎场上飞扬跋扈、对着五娘不敬,致使你受伤的二皇子。
你连忙隐了身形,躲在宫墙后。
不巧,一宫人不慎撞到他,提着的汤汤水水洒了李暄半身。
那宫人看着年龄也不大,穿着杂役的衣裳,你暗自替那小宫人揪心。
你揪着衣摆,也不知二皇子会如何刁难这小宫人。
但见二皇子摆了摆手,反弯下腰询问那小宫人,语气很是温和,“我不要紧,你可有事,还能交差吗?晚间看不清路,千万慢些走,莫要冲撞了其他贵人。”
二皇子身后跟着的内侍也司空见惯,未出言呵责,李暄令侍从匀了盏灯给那小宫人,“以后走夜路要仔细些,不要跌跤。”
小宫人自以为死期将至,呆呆地接了灯,就抱着那盏灯坐在地上。
李暄催促道,“快去交差吧。”
二皇子都离去了,她还呆愣在原地。
你也呆愣在原地。
系统也呆愣下,趁你发呆,偷偷摸摸地把二皇子性格介绍里的?偷偷抹去。
有时候一个人真的很无助。
你叹了口气,这些人都有好几副面孔,再度证明了,人性真的很复杂。
二皇子一行人离去后,你快步走着。
等你回到宴席上,皇后已经回宫,宴饮也已罢了。
五娘坐在主位上,哈欠连天地着人收拾,见你回来,也不顾仪态地挂在你身上,搂着你的腰,闭着眼睛问道,“兄长回去了?”
你捏着她的肩膀,替她放松,“是四郎君送谢大人回去了。”
五娘叹了口气,她与谢宏这个庶出的堂兄年龄相差不过几个月,幼时两人关系最是亲密,谢宏曾带着她摸鱼上树,踩泥巴捉蝴蝶。
只要她想,谢宏就带着她去,在五娘心里,谢宏甚至一度要比一母同胞的兄长谢定还要重要。
五娘想起幼时玩伴,她不免有些伤感道,“宏哥哥也来了,我却抽不出一点儿时间去见见他。”
你不由得想起你的家人。
有谢定打通关系,加上弟弟杨苒聪慧,他如今已入了官学,母亲和祖母也在安然度日。
一切都在向好转变。
只是,当你抬头望着月亮,不免会想,那已经与你生死两隔、不知跨越多少时光的家人,与你看的可是同一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