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回事了。”宋齐光两手指天,作出一副要发誓的样子。
但见沈谨川还沉浸在她的讲述中,并没有要阻止她发誓的意思,又立刻偷偷收回了手。
沈谨川的按摩服务,也不知道是在她交代到事情走向的哪一段停下来的。
宋齐光后知后觉自己讲得口干舌燥,却没捞到相应的好处,自然是不肯依的。
沈谨川的手被宋齐光拉着,强制落回她脖颈上,只能无奈地重新为她服务。
宋齐光惬意地眯起眼,又调整了下坐姿,然后微微仰着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沈谨川。
这时候若是有人闯进紫宸殿,见到宋宝林堂而皇之坐在龙椅上,而沈谨川站在一边给她按摩,恐怕会活生生吓破胆去。
看这样子,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皇帝哟……
沈谨川倒反而没觉得有被冒犯到,动作很是从善如流,看上去极认真地在盯着宋齐光的后脖颈,只有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偶尔轻轻抖着。
冷不防,他像是不死心一般,终于又问了一遍,“真的只是这样?”
“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宋齐光态度坦坦荡荡,声音掷地有声,“我还没活够呢。”
“那你怎么知道,当夜会有惊雷,而贤妃会正好在御池旁,骤然闻及惊雷声,惊慌之下,将坠水遇险?”
那当然是因为,那道惊雷就是我要求系统在贤妃到达御池旁的时候,发动抽奖抽出的“一指就响”技能,召唤出来的啊。
宋齐光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还笑眯眯的,“奴婢只知贤妃娘娘当夜若往御池,必有灾殃,至于是什么灾,只能看贤妃娘娘自己的造化。”
“况且,奴婢一料及此事,就写好纸条,派身边最得力的宫女送去承乾宫了。可惜,贤妃娘娘不信奴婢,那夜还是非要去御池边上走动,这才有此一劫,这事儿可怨不了奴婢。”
宋齐光还没忘记撇干净自己身上的责任。
沈谨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当真通天人感应之术?”
“陛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宋齐光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您看,贤妃娘娘如此憎恶奴婢,却肯在今日怒气冲冲闯入翠微宫之后,还能放奴婢一条生路,若此事真是奴婢在背后使坏,刻意设计,现在哪里还有命来见陛下?”
大梁朝忌讳怪力乱神之说,有胆敢以此作乱者,死。
但没有一个科学观还没建立的封建王朝,真的能够不畏惧毫无破绽的超自然神力。
沈谨川是明君。而任何一个有理智的君主都很难在短短三个月内,将一名普通宫女抬至二品妃位。
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息息相关,这种坐了火箭似的晋升速度,势必会挑起前朝不满,引来朝臣的猜疑猜忌。
就算沈谨川再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这么做。
更别提宋齐光把自己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又一遍,也实在很难找出一个让沈谨川爱她爱得失去理智,能在三个月内就迫不及待把她捧上妃位的理由。
但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只要一想到这茬,宋齐光心里就发恨。
她已经连着两晚,梦里都是孤身一人在皇宫跑酷,躲闪一道又一道能把她劈得外焦里也焦的天雷了。
可败也萧何,成也萧何,沈谨川好也好在,他是个明君。
单纯的男女情爱,不足以让他自己打破这后宫中无形的条条框框,他始终把大梁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任何人事物都不能越了大梁去,但……
她宋齐光可是他最在乎的大梁的救世主啊!
给伟大的救世主一个小小的妃位怎么了!
“从贤妃手底下逃过一劫,看把你得意的。”沈谨川不知她的内心活动,但见不得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得意劲儿,揉捏后脖颈的手往上一抬,就拍在宋齐光后脑勺上。
宋齐光正好趁此机会,拉过沈谨川的手,抱在怀里摇啊摇,笑靥如花,眉眼弯弯,语调温软,“怎么会呢,奴婢开心,自然是因为还能再见到陛下。”
这其实是实话。
只不过她要的,远不仅仅是见上一面这么简单。
沈谨川抿起唇,微微眯起眼,眸色深沉,扫了宋齐光一眼,似在仔细分辨她说的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帝王威压,本不是寻常人轻易能受得住的。
但和十八道雷劫相比,还是天雷更令人恐惧一些。
是以,宋齐光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笑得没心没肺。
“朕有什么好见的?”短暂的沉默过后,沈谨川询问的声音很轻,呢喃一样,“与旁人一般,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又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套在皇帝的躯壳当中……”
“欸欸,”宋齐光不赞同地摇着头,用目光去描摹他的眉眼,“陛下生得格外俊朗啊。”
这也是实话,沈谨川这张脸的确生得人神共羡,宋齐光才不会承认,当初应承下阎王爷这桩差事,沈谨川这张看一眼就足够缭乱人心的脸,在其中扮演了多大的角色。
但她现在说这样话,显然不是是为了诚实,而是有别的企图。
若非万不得已,宋齐光不会说谎,来平白给自己增添麻烦。
实话就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即使有时候,全是实话也并不意味着全是事实。
不过,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没看见众人口中千般好万般好,唯一一个缺点是不近女色的沈谨川,这会儿看她的眼神,也早已不似明君望纯臣了吗?
“还有一桩事。”沈谨川再次开口。
真是能忍啊……宋齐光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神一点点重又恢复清明,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您说。”宋齐光屏着一口气。
“若你当真能做天人感应之法,可否窥得……我大梁气数?”
论理,做皇帝的,是不该这么问的。
倒不是会犯什么命越算越薄,运越算越弱的忌讳。可这种问题一问出口,无论问题的答案是什么,至少都说明,提问人的心态是不稳的。
俗话说的,仗还没打呢,气势就输了。
但……宋齐光其实反而可以理解沈谨川。
世人都只看得到,他是不动如山的尊贵君主,多少人把对家国的期望寄托于他一人身上。
欲盼国之昌隆,先盼得一贤主。
可君主也是人,也有爱憎恨、贪嗔痴,看上去是高高在上,如巍峨大山,永不倾倒,却也一生背负这巍峨大山,尤其在他灾星入命的命格里,想求得海晏河清,无异于逆风而行。
他不是不忧,不惧,不怕,可天下人只有自觉在一个算无遗漏的英明君主庇护下,才能心安。
所以,他不能忧、不能惧、不能怕,所有的情绪都必须死死压抑,不能泄露出一丝一毫,也没人能替他分担一丝一毫。
可宋齐光不一样。
她知他的拼尽全力,也痛他的无能为力。
然后洞悉一切而来,为的就是救他和大梁于不止息的水火。
“陛下,我算不了这个。”宋齐光笑得看上去有些遗憾,等在沈谨川脸上窥见同样的遗憾之后,又徐徐悠悠地补上一句,“可……眼下这一难,我能为陛下渡。”
“幽州!”沈谨川的眸子,在一瞬迸发出极亮的一点光,衬得繁星都黯淡。
“是,正是幽州。”宋齐光笑了。
她现在真心真意地觉得,或许来到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好决定。
“我虽幽居翠微宫,可这几日也常有耳闻,有人觉得,幽州古怪的疫病是天惩。”
沈谨川并不否认,面容中隐有悲怆之意,“他们觉得,这是朕,私德不修,才招致……”
宋齐光起身,直视沈谨川的眼睛,“或许当真如此。”
“你说什么?”
宋齐光不愿再看他的表情,在帝王一怒之前,抢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吻落在唇畔,温热的。
“陛下啊陛下,我来教您吧,撇清七情六欲,是做不了真人的,又谈何为君?”
纠纠缠缠,话语含糊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