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玲的肚子越来越大,意味着流淌他们共同血脉的新生命离他们越来越近,差不多是要做出决断的时候。
曲革实在不忍心辜负晓玲的期盼,虽然她没有给他压力,催着他离婚,但心里肯定是很在意的。
当她抚过微微隆起的肚子,说起孩子,眼睛总会闪过光芒,又迅速黯淡,语气也会压低几分。她悬空在了幸福与不幸的落差间,上不去,下不来。
曲革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让深爱着他的人露出这副模样,完完全全是他的失职。
他要开始行动了,刻不容缓。隔着衣服吻过晓玲的肚子,曲革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曲革把思路整理一遍又一遍,把所有的事情理清楚,才不会犯怵。
他是这样打算的:离婚的由头就是感情破裂,没有继续一起的信念了,经过深思熟虑和平散伙,这样大家能力留点脸面。房子可以留给她;夫妻共同财产要对半分;车子是自己干活的伙计,况且她也不会开车,自己要争;如果妻子不同意离婚,共同财产他可以不要,婚必须离。
想到女儿,是个老大难的问题。他当然舍不得女儿,照妻子的高压教育,指不定哪天就学傻了。可是,晓玲已经怀孕,她还有福佳,虽然晓玲很开心可以多一个女儿,但女儿不一定能那么快接受新的环境。况且要争取女儿的抚养权,婚肯定就不好离,她不会把女儿拱手让他。所以,只能委屈女儿,暂且和她生活,自己加倍对她好,让她慢慢接纳晓玲、福佳和她即将降生的弟弟或妹妹……
看着墙上的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都不见丈夫回来。吴巾眉的情绪起伏已经逐渐缓下来,继而困意袭来。
她靠在沙发上,闭眼回忆这个家十几年来的点滴。发现能记住的部分,多是女儿的重要时刻,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粗茶淡饭,柴米油盐,格式又无趣,没记下什么。
吴巾眉想着,不禁升起一丝疑惑:“他是觉得我无趣才出去外面找的?”想到这又长叹一声:“那又如何呢,自己要保住这个不成家的家。”
门锁转动,门快速开合——丈夫回来了。
吴巾眉的情绪,在见到丈夫后又起来了。她用起不擅长的讽刺:“还知道回来呀?在外面瞎忙活什么呢?”
曲革在鞋柜前换鞋,听到她这样说,觉得莫名其妙。他很不耐烦地说:“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不见你接,短信也不回,忙活挣钱,还能忙活什么。”
“天天忙活,也不见挣多少。”
曲革的脾气被她挑起,更加不耐烦,说:“你懂什么,你不体谅我挣钱辛苦就算了,净说这些风凉话,让人丧气。”说着,已经走到客厅。
见吴巾眉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平时坐的位置,用一种令人不爽的眼神打量着他。他径直走向她的对面,坐下,学着她看自己看她。
“今天发什么神经,我怎么招惹你了?”
吴巾眉一听,火气一下子窜得更高,说:“你说呢?一把年纪不知道害臊,跑出去丢人。”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更年期犯了吗?我不想和你吵,想过过,不想过离。”说到后面那句,曲革声音有些发颤。
吴巾眉一下子蹦起来,顺手拖了个椅子,冲到曲革面前,面对着他坐下。
话不及出,泪水先行。吴巾眉胸腔剧烈地抽动,让她无法吐出一个清晰的字。
看着她这副模样,曲革不知所措,任由她哭。“她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和晓玲的事情了吧?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好久,吴巾眉才艰难说完要说的一句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这种没心没肺的话,你在外面找女人,还说不得你是吗?”说完,吴巾眉再也抑制不住,开始捂脸痛哭
曲革心跳的厉害:看来妻子已经知道了他干的事,但他不确定她知道了多少,所以不能承认,要咬定自己没做过。
曲革强装镇定,努力定住气,问道:“怎么你信别人还信我,很难判断吗?到底是谁跟你在那搬弄口舌,你告诉我,我上门找他去。”
吴巾眉用捂住脸的手擦擦眼泪,看着曲革说:“没有人告诉我,我亲眼看见的可以吗?你是畜生吗?大街上就发情,和那个浪货抱的死去活来。”
听到这些,曲革知道自己再多的辩解也不会再有转圜之地。索性把话摊平了说:“是,没错,我找人了,你想怎么样吧。”
吴巾眉瞪大血红的双眼,像要把眼前的人射穿,激动地说:“我不想怎么样,我可以就此揭过这一页,当做无事发生。但我要你立刻跟外面那个女的断绝联系,老实本分过好日子,别打什么双宿双飞的主意。不要因为你的破事,影响女儿的未来!”
曲革万万没想到吴巾眉可以忍让到这个地步,不过那又如何呢?他冷笑一声,开始表明立场:“我不可能跟她断的,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要给她一个名分。”
“不可能,你别想我成全你们。”
“你说条件吧,就当我是不想过了。”
吴巾眉声泪俱下,一手抹眼泪,一手抓紧胸口,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惹到到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曲革摇摇头,说:“你没惹我,是我不想过了,行吧。”
吴巾眉说不出话,把所有气势集中在眼睛,死死瞪着眼前的人。
曲革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说:“房子我不要,存折里的钱一人一半,车子你也不会开,开这么久也不值钱了,我要了。至于星星,我不会和你争。”
吴巾眉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大义地做出了要咽下天大委屈的打算,没想到人家算盘都打好了。
她长吸一口气,提起胸脯,说:“你就不怕我把你做的事搞得人尽皆知?我看你怎么在邻里亲朋面前抬起头。”
曲革摆摆手,笑着回击:“你说呗,看看到时候是谁丢自己爸妈人,是谁会被人戳脊梁骨?”
吴巾眉知道,自己所有的招数都已经对丈夫无效,最后补充一句:“那星星呢,你这个当爹的就这么狠心,让她担个单亲家庭的名声吗?”
曲革点燃一根烟,在客厅肆无忌惮地吞云吐雾,毫不在意地把烟灰掸在地板上,“你别拿女儿压我,我可比你对她好多了,她会体谅我的辛苦的。”
吴巾眉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得像个闯入者的男人,知道这个男人已经被哄得无可救药。把这样的人留在家里,对女儿的影响是极其恶劣的,她现在是自己唯一的指望,不能让她受到影响。
两人暂时憋不出什么话,屋里只有男主人的踱步的“哒哒”声,和女主人抖腿让衣服摩擦的声音。
良久,吴巾眉打破沉默,“离婚可以,但是你要净身出户,钱一分都不能给你,车子你可以开走。还有,你不能跟我爸妈说我离婚的事情。”
见对方答应离婚,虽然说自己吃点亏,不过目的达成,也无所谓了。
曲革皱在一起的眉头,此时舒展开来,语气也随之和缓不少。“可以,就这样,你要上班,我过两天找人弄好材料,就去民政局。”
吴巾眉没有说话,只是虚浮着点点头。
目的达成,曲革也不多停留,径直回房。
翻箱倒柜一阵收拾,曲革把自己的东西收进行李箱,一抽,就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嘭”,家门关上。
绕在灯泡下的烟雾和它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灯下的女人忽然站起身,从放在茶几的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根烟,点燃。
讨人厌的烟味从烧红的那端不断吐出,女人先把烟嘴含在嘴里一下,又拿出来,盯着缭绕的烟雾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吸进第一口。
可笑又可悲,女人被呛得跪在地上干呕。呕出几条酸水,她全身无力,索性坐在地上,屈膝环抱住自己。
又是一个夜晚,有人挣脱束缚,给自己套上更舒适的绳索;有人在这个夜里给自己重铸一副血肉……